孙老三瞳孔收缩,突然以一种出奇的厉烈,问:“你还要强撑吗?”
大掌柜的回答却跟他所问的无关:“放下你的刀,”然后再加两个字:“和剑。”
孙老三抹去嘴边的血。
他要是不用衣袖抹血,王二牛还不曾发现他也吐了血。因为孙老三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样的彪悍、强悍,就像是铁打的。他抹血的姿势掩饰不了嗜血的眼神。
他仍在问:“你撑得下去吗?”
大掌柜豪笑。
笑得地壳犹在震动。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笑声太豪,以致震撼了地面才震惊了人心,还是笑声太烈,先是震吓了人心才震动了地面。
“你不想像他那样,就先放下我的刀和剑,然后滚。”
“他”当然是指在他臂弯里拗得卡住了的刘成胜。
孙老三摸摸下巴。
“我为啥要还你刀剑?”他还在试探,“你没有这刀和剑。就像老虎没有爪和牙,对我而言,不是正好?”
大掌柜爽快地道:“你可以不还。但这刀和剑,你得了也无所用。你不还,我就不会让你带走,我受伤,你也负伤,你们两人联手合攻,还丧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了你为它去了性命,值不值?蓦然而动。步法。奇特的步法,犹如鹅行鸭步,但十分迅疾。一下子,他把地面的药材分好了一小堆,至少有十七八种药物,其中包括了娑罗子、蚕茧壳和青木香。
他不是用手,而是以脚分药。”你要是放下刀剑,你的内伤,可用这些药治好。“孙老三看了,才长吁一口气,眼中闪过失望和狠毒的光芒。“这药方我记住了,会试用。”他丢弃了刀,还有剑,当然落地,才说下去,“今晚看来是收拾不了你了,后会有期。”话说这就走了。连看也不看仍在大掌柜怀里的刘成胜一眼,彷佛他从来不认识这人,而世上也根本没这个人似的。这回是大掌柜自己舒了一口气,道:“第四回合完了。”
说完他就咕地一声栽倒下去。
在他臂里拗断了颈骨、挟碎了头骨、折断了脊椎骨和崩断了尾梁骨的刘成胜,也掉落到地上来。
第四回合?
王二牛不明白。
不是只打了三个回合吗?
如果有“第四回合”,大掌柜似比前面三个回合都还要吃力、吃重、吃不消的样子。
王二牛而今却弄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大掌柜的武功是那么高的!
他竟以一人之力,格杀“鲨鱼帮”龙头刘成胜,又逐走“四大拳掌”的孙老三。
可是明白了这点之后的王二牛,却更是不明白了,既然大掌柜的本领那么大,又何必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那么胆小?
既然大掌柜一向以来都那样胆怯。为何今夜之役又这么豪勇英悍、胆大包天?
他正要问,却见大掌柜又奋力坐起。
他在地上收集了一些药材,放在手心,研磨张口咀嚼,咬汁吞下,然后又再收集了一撮药物,交予王二牛:“跟我那样,服下。”
王二牛一看,药材有铁苋菜、水苦贾、灶心土,都是些止血养伤的药。
这时候,这种伤势,这样幽暗的月色下,大掌柜认药竟还能不差分毫。
王二牛忽然觉得他佩服这个人。
他好佩服这个在他眼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的人。
不过他仍不明白。
所以他问。
他不明白的就问。
世上有一种人,自以为是聪明人,不明白的,不问,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人以为他是明白的。殊不知,他只是固步自封而已,不但学得比别人少,也比别人慢,而且,人人都明白他是不明白的。
也有一种人,利用发问来制造他的权威:他每次提出问题,不是为了要诚心虚心的去请教人,也不是为了要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为了要炫示他的识见、他的深度或是他的“智慧”:当然,这种人和这种做法,通常都无“智慧”可言。
大多数的人,不问不是因为他明白,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明白。
王二牛很粗豪。
有时也很莽撞。
且带点霸道。
但基本上,他还是个相当受朋友欢迎的人。
因为他有时自大,是为了自嘲嘲人。
有时自负,其实是逗人欢笑。
他并不孤僻。
他乐于助人。
他好发问。
一种发自真心的请教。
“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