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却不同意：“对敌不一定要取胜的！”

王二牛叫了起来：“对敌不取胜难道是求败？”

大掌柜安然自若：“对敌只是用来取得经验的。落败也不失为一种经验。经验其实都很美，不管好的坏的，你可以用美去处理它、感受它、转化它！”

王二牛：“美得你，你若不够刚猛，则得落败在战场上，失败往往就是送死，死了看你还怎么臭美！”

大掌柜：“不一定要刚猛才能致胜。你看流水，它多柔、多弱、多无力，但它亦能覆舟、灭火、断金，世上许多刚强的事物，都耐不起它的冲激和淹没。”

王二牛忽叫：“好臭。”

大掌柜诧然：“什么好臭？”

王二牛。“花，花的味道好臭。”

大掌柜：“什……什么？”

王二牛咒骂：“死月亮。”

大掌柜胀红了睑：“怎怎怎……么么月亮你都要要……骂骂骂？”王二牛骂花骂月，比骂他自己还激动。

他一激动起来，又口吃了。

王二牛更为得意：“我不止要骂月，还骂风、骂夜、骂你！”

大掌柜：“你……你……我……我……我……”

王二牛呵呵笑了起来，露出森然白牙：“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你说啥个以柔制刚，一激你就这样抵受不住，还算啥人物？人说骨勇的，怒而面白；血勇的，怒而面红；气勇的，怒而面青；神勇的，怒而面不改容。你是那门子勇？生气起来，舌打结脚打颤脖子不会撑头。我骂花不该么，本来好生清新空气，却来这一阵浓香，万一敌人趁机燃了**香也难察觉，这害人的花香能说不臭么？我来问你：如果没有风，敌人衣袂之声便轻晰可辨，而今风吹草动，你说敌在何处？这恼人的风不该骂么？我却问你：居然这夜还有月色，这一照，咱们的布局，先得毁了一半：这不该骂么？我可要问你，这夜跟其他千千个夜晚一样，黑漆漆、乌鸦鸦的，我最讨厌。我喜欢大白的天，光亮亮的正大光明，动口的卷舌头，动手的挥拳头，动脚的踢他娘个头，不必鬼鬼祟祟，闪闪缩缩，窝在这里。勾心斗角，胜了不光采，输了不英雄。我问你，这都不该骂么？还有你，这般诗意，发情了是吗？这样忧悒，思春了不成？居然在我这样骁勇善战的人之身边一起作战，这也真是上天编排的一个奇局！”大掌柜这回给骂的脸色阵青阵白而又转红不已，但王二牛骂的话他又一个字都反驳不得，只仍在舌尖折腾着：“奇……局？”

王二牛咧嘴一笑：“当然是奇局。我那么优秀，你那么差劲。我那么英勇，你那么懦怯。我那么机警，你那么迟钝……何况，我也不明白像我那么英明神武洁身自爱的人怎么会开始有点喜欢这么笨，痴愚可悲可哀的你呢！”

他想不通。

没料大掌柜却忽尔平静了下来。

而且咀角还微微有些笑意。

这惹得王二牛忍不住去问他：“你听了我的妙论高见之后，感动得要哭是不是？那就哭出来啊，不要强装成笑容，你的笑容实在太难看了！”

大掌柜：“我不是给你感动。”

王二牛更要问下去：“哦？”

大掌柜：“我是给自己感动了。”

王二牛不敢置信：“什么？”

大掌柜：“你看，你已经给我感化了，所以说话也开始温柔起来了，你看我能感化得了这样凶暴的你，我能不给自己感动么？”

这回到王二牛为之气结。只不过他突然问了一句：“你也不错，我看错你了……”这次到大掌柜奇了：“什么不错？”

王二牛平静心说：“原来你只怕蜥蜴，别的甚么都不怕。”

说完之后，也很平静的向下望。

望他的脚。

于是大掌柜也低首去望自己的脚。

脚踝。

那儿有一只水蛭，正附在他的胫踝之间，蠕蠕而动，湿软肥黏的身子透看暗红，想必是饱吞了大掌柜的血吧？

大掌柜静了半晌。

王二牛望看他笑笑：没想到这大块头对这种事物全不在意。

他显然是下判断得太早些了。

因为大掌柜已暴发出一声大叫。

惨叫。

惨叫声像一支给捂着裹起来的爆竹在半空闷闷地爆炸。

“我的妈呀……”大掌柜如此狂喊。

仅就是为了一只水蛭！

这时，刘成胜、大小门神、还有李四，已潜行穿过明山山阴，进入了山阳的范围里。

他们往山顶推进：得先取下山顶，居高临下，是明山的制高点。我们拿下了那儿，则可以占尽上风。何况，那儿有我们的人，我们可以轻易取得毛祖强行踪的讯息。要攻明山，先要进军山顶。

这是刘成胜的意见。

其他三人都很同意。

趁月色如刀，他们四人分开但不远离的向目标推进。

这时候，他们便乍然听见那一声叫。

那一声惨叫：大掌柜的嚎叫声。

发生甚么事了？

既然前面有惨叫声，敢情敌人仍未退走？

可是又为啥发出惨叫？

是敌人遇敌？是援军来了？或是敌手们自己内哄？还是故布疑阵？

这会儿，自己这几人，究竟是要涉奇局，还是卷入敌人的埋伏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