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肠布槌一般地屈指,扣向柴少云双肩!
同一刹那,郭山龙的魔刀展开了更猛烈的攻势,比疯狂更疯狂,比骤雨更骤雨,比惊雷更惊雷!
柴少云一面抵挡魔刀的攻击,一面急退,他退的时候,右手刀仍是七攻一守,左手五指却似弹琴似的,挥、送、点、戳、按、捺、拍、推、拿、揉、捻、捏、挑,屈伸吞吐,招架抵挡着朱大肠的攻势。
就在他速退的时候,左腿略为有些不妥。
这不妥也许只是一丝的,甚至连肉眼都瞧不见的,但朱大肠已“盯”住了它!
他的双手,已突然转扣在柴少云腿上。
左手扣大腿,右手扣小腿!
不过他还没有发力,有三道攻击同时集中在他身前、身后、双手!
那是毛丰源的手刀和掌剑,以及唐奥运的“龙虎爪”。
朱大肠在这瞬间就得决定一件事:
放手,还是不放?
要是放手,柴少云会不会放过他?
要是不放手,他应不应付得了这一刀一剑一爪?
他要是先毁了柴少云一条腿才放手,唐奥运和毛丰源的攻击会不会先毁了他?
就在这时候,又同时发生了两件事。
比朱大肠出手更突然的事。
方小龙突然出手。
刀作龙吟,清脆悦耳。
可是那把刀,却十分难看。严格来说,根本不配称为一把刀,刀身凹凸不平、刀锋奇钝无比、刀脊弯曲、刀尖歪斜,如果说有出色之处,便是这把刀隐隐透出寒光。
一种乍看已令人心动,细看足以让人心血贲动的寒光。
他拔刀、出刀,一刀震开唐奥运、毛丰源、朱大肠三人。
真的是震开。
他自己也被震飞。
他借三人真气互激之力,安然地“飞”回自己原来的座椅上。
看他的神情,彷佛大局已定。
大局本就变异无常,真会安定下来?
朱大肠已拿不住柴少云的腿,他扯动着唐奥运和毛丰源二人的刀、剑、爪的攻势,斜落一旁,三人正不知要打下去好,还是不打下去好,忽听场中一声闷哼。
田飞已穿瓦而入,准确地落在郭山龙背后。
郭山龙本正全力抢攻柴少云,此刻突然一颤,然后他就艰苦地垂下了刀,嘴角溢血,痛苦地道:“是你,没想到……会是你!”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事。
他蓦然一跃向木盒!
田飞一击得手,脸上正浮现一种诡异的神色,忽见郭山龙投向木盒,脸色大变,叫道:“大家小心……”
他呼喊的时候,已在急退。
他退得如此之快,带着极深巨的恐惧,一下子已越过了朱大肠、毛丰源和唐奥运。
场中的人,无不被他所流露出来的惊恐而带动,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只有两个人不退。
方小龙不退。
他冲天而起,贴在屋顶上,俯视木盒。
柴少云也不退。
他不退反进,一面大叫道:“你不必死,我可以让你……”
就在这时候,爆炸已然发生。
爆炸不是很剧烈。
但是很可怕。
待尘埃落定,瓦砾沉地之后,那口木盒已炸成碎片,原先的地上,也炸出了一个大坑。
爆炸发生的时候,方小龙借炸力倒飞上了屋顶。
柴少云站得最近。
他身上炸伤了好几处。
他整个人似失了魂、落了魄。
他是胜利者。
可是为什么一个战胜了的人会出现这种神情呢?
一种似是被骗了,带点自嘲、十分无奈、一点悲哀的神情。
“你不需要死的。”柴少云喃喃地道,“你死了,就剩下我,和我的寂寞……”
方小龙却似蝙蝠一般地“滑”到屋梁上,此际又似壁虎一般“游”了下来。“他既然抱着必死之心,何不把我们也一齐炸死,同归于尽呢?”
“你猜得对!”田飞道。
“哦?”
“他是想要跟大家玉石俱焚,可是在木盒外的引线,全给我清除了。”田飞正式地抬起了头,眼睛发亮,“我只不能碰他的木盒。”
方小龙笑了,笑意也带着讥诮,“假使他让你碰他的木盒,只怕他连想死也死不了。”
田飞似全没听懂他的讽嘲之意,“他不让我沾他的木盒,结果他也死无葬身之地。”
方小龙耸了耸肩,挂起了剑,懒洋洋地道:“他信对了人!”
“田飞不是郭山龙的朋友。”柴少云忽然说话了,“他原来是‘斧头帮’大雷一手栽培出来的高手,郭山龙蚕食了‘斧头帮’的势力后,把田飞吸纳为己用。”
田飞淡淡地接道:“所以,我有理由报复。”
毛丰源恍然道:“原来大哥已找出田飞和郭山龙的真正关系了。”
“正如解决问题一样,找到问题的症结点,就像找对了钥匙开锁一般。”柴少云道,“这都是杨华新及时要小巧妹、严麻子引他入‘斧头帮’总坛收集大雷资料的功劳。”
唐奥运冷笑道:“所以我们只是来演一场戏,无关轻重的角色……”
柴少云道:“可是没有你和老三敌住朱探长,只怕现在炸成飞灰的,不是郭山龙,而是我……”
朱大肠马上接着话题:“我跟郭山龙一场朋友,答应过要助他一臂,而今恩断义绝,人鬼殊途,上海滩黑.道,已是柴老大掌里乾坤,我朱大胖子第一个没有异议,并愿效犬马之劳……”他笑得一团和气、两团恭敬、三团高兴似地道:“柴老大不在乎多交一位朋友吧?”
“上海滩中,谁愿得罪中央巡捕房探长朱大肠的?”柴少云走过去,拍拍田飞的肩膀道,“可是你若要交朋友,就得多交几位。”
“朋友不妨多交。”朱大肠笑逐颜开地道,“不知道还有哪几位朋友?”
“老二唐奥运。”
“老三毛丰源。”
“老四田飞。”
柴少云一口气说了这三个名字,然后对田飞道:“从今以后,你可以仰脸抬头做人了。”
田飞眼里隐漾泪光,“是。自从我背弃大雷,投向郭山龙,我就不曾再抬过头。”
“当今上海滩里,已没有郭山龙,只有田大堂主。当日在王宝和酒楼上,只因郭山龙未败,你不便答允我所提出的条件。”柴少云望定田飞,道,“但我说的话一样生效。从今天起,你替我好好管理‘振新堂’。”
田飞身子震动了一下,咬住下唇,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是。”
柴少云仍盯着他,似看入他的深心里,“你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田飞仰脸,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要收回‘振新堂’发出的命令,撤回部署,不让‘振新堂’与‘兄弟盟’厮拼。”
“很好。”柴少云眼已似有了笑意,这似把原先剑锋般的语言,变得风吹花开一般温暖,“郭雪和依琳,到底给你们安排到了哪里?”
“我不愿见她们目睹今天一战的情况。”田飞道,“我已派人把她们送到了别处,他们随时都可以回来。”
“若没有你,邹强的身份早就教郭山龙识穿了。”柴少云眼里露出关切之色,“你掌管‘振新堂’,小心郭家的人不服你。”
“我知道。”田飞道,“郭山凤、郭山虎、郭山豹都是人才,我能用就用,到了真不能用之时,我也自有解决之法。”
“那我就放心了。”柴少云忽然一阵搐动,黑子急忙扶住他,毛丰源和唐奥运也围护了上来,只听柴少云低声道,“我腿上的毒伤,除非切除一腿,否则不能清除毒力……这几天一直用内力逼住,刚才交手运劲,又引发了毒性蔓延……先扶我回亚细亚再说。”说到此处,已咬紧牙关,几闭过了气。
柴少云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方小龙正面对田飞漠然笑道:“恭喜,恭喜!”
朱大肠也向田飞笑得天花乱坠地道:“佩服,佩服!”
田飞眼角瞥向那炸成残屑的棺木,隐有一股落寞之意,口里应道:“岂敢,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