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高人说了二桃这胎铁定是个男娃,她才会这么上赶着伺候儿媳,不然她犯得着吗?
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许妈抱了太多太多的希望,一下子希望破灭,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犹记得那天,她接到消息说儿媳妇儿在李家那头发动了,吓得她赶紧往医院赶,那可真的是连滚带爬的,一路上还求爷爷告奶奶的,漫天神佛都叫她求了个遍。最终,孩子倒是无事,她等在外头,听到里头那响亮的婴孩啼哭声,因为早先知道大清早发动的就只有她儿媳一人,所以她整个人都犹如踩在棉花上一般,飘飘忽忽,只差没腾云驾雾了。
再然后,她就看到了护士小妹抱了个大肉团子出来。
二桃怀孕期间养得极好,不单自己吃得胖,生下的娃儿也是肉墩墩的。就连护士都说了,得亏是早产,不然要是等足月了再生,怕是生不下来了。
饶是早产,那娃儿也有将将十斤重。
才刚打了一个照面,许妈就爱上了护士怀里的大肉墩子。
大肉墩子长得相当好,当然这是许妈的片面之词,反正在她看来,这娃儿肉多,圆乎,看着就特别结实,外加浓眉大眼方块脸,就跟许建民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不由的,她想起了儿子许建民刚出生那会儿,口中更是下意识的道:“来,大孙子,让奶奶抱。”
护士小妹笑得一脸尴尬:“那个,大妈,这是你孙女,女娃儿。”
许妈:……………………
就在那一天,许家添了个浓眉大眼方块脸的大胖孙女。
对了,那孩子叫做许十金,纪念她早产了一个半月依然有将将十斤的份量。
早先吧,因为孩子还小,加上许家本身就乱成了一锅粥,见过孩子的人很少。就连许家爷奶一听说生了个丫头片子,也没说要看。许妈就更别提了,她恨不得没这个孙女,哪里会把孩子抱出去叫人笑话?
于是,直到二桃赌气回了娘家,许建民再三说好话也没把人接回来后,只得把许十金送了过去。
这下,别说凑巧见着了的唐耀祖被吓了一大跳,就连二桃的爸妈弟弟也被吓到了。
李旦一看就说:“不是说我姐生了个丫头片子?这不是男娃?长得跟二姐夫一个样儿啊!”
是啊,一个样儿啊!
许建民是出了名的好相貌,其实若依着后世的审美,许学军比他更出色。无奈这年头就喜欢那种国字脸的长相,配上浓眉大眼,简直就是标准的大帅哥。
就是吧,这副长相搁在男孩子脸上叫做帅气,有男人味儿,可硬生生的按在了一个女孩儿脸上……
腮帮子疼。
李家几人左看右看的,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李二桃身上。
二桃她冤啊:“我辛辛苦苦怀了那么久,又痛了好几个钟头,这才咬牙把她给生了下来。是个闺女也就算了,她偏要长得像她爸,我有什么办法?这不是正好嘛!一看就是许家的种!”
对呀,一看就是许家的种,绝对没偷人!
可闺女长成这样,只怕迟早砸手里。
李妈原本就不稀罕外孙女,听了二桃这话,又细细的瞧了瞧外孙女那大脸盘子,索性摊了摊手:“你自个儿说吧,这事儿该咋办?要是依着我,你嫁都嫁了,要娘家人给你出气使得,可不能总这么别扭下去。”
“那妈,你说我该怎么办?反正这口气我是一定要出的!”
“对,一定要出这口气。这不正好,当初你嫁的时候没要彩礼,咱们就死抓着这点不放,叫他们赔咱们一笔钱。”李妈其实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早先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这会儿索性顺着二桃的话往下说,“你也别觉得妈只是为了你弟,你不也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再说了,你看看你这事儿闹的,在婆家受了委屈,就得回娘家搬救兵。现在呀,你爸和我都还能撑得住,往后等我俩都老了,可不得李旦给你出头撑腰?”
二桃不啃声了,抱着闺女拧着身子,连眼神也瞄向了窗户外头。
“你别给我装哑巴,就一句话,我要跟你婆家要钱,不图你出力,只别拖后腿就成,你说,行不行。”
“行!”
一想到自己在婆家吃了那么多的亏,二桃咬了咬牙,便宜娘家又咋地,反正不能叫许家一点儿损失都没有,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家以后怎么作践自己呢。
拿定了主意后,李家人就开始商量起了细节问题,并在这天晚饭后,去隔壁家讨主意。
唐婶儿也是没想到,有一天李妈会捧着鸡蛋一脸笑的凑上门来,倒是把她唬得不轻。等问明了来意后,她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拒绝。
跟许家关系不好是一码事,可帮着李家对付许家又是另外一码事了。唐婶儿就算看不惯许家,其实她针对的是她婆婆,也就是许学军的奶奶,对于许建民一家子,最多称得上有嫌隙,谈不上恩怨。
这唐婶儿是拒绝了,倒是坐在地铺上听了个全乎的唐耀祖上了心。
过了两天,他找了个机会往李妈跟前一凑,状似无意的来了一句:“听说,对女人来说,自家男人和儿子的前途是顶顶重要的,比自个儿的命都来得重要。”
说完,他就深藏功与名,直接脚底抹油开溜了,也不管李妈听不听得懂。
李妈听懂了。
转个身,她就去了许家那头,以许建民父子俩的前程相要挟,逼着许家出了一大笔钱,这才了结了这个事儿。又几天后,二桃母女俩也就顺势被许建民接回了家。
为了庆祝这个事儿,李妈乐颠颠的跑到了正在看店的唐红玫跟前,笑脸盈盈的拿出了十块钱:“学军家的,给大妈挑些好肉,凑个十块钱。”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腊月了,天气相当得冷了,就算买了肉吃不完,也一样坏不了。因此,卤肉店的生意前所未有的好,可饶是如此,像十块钱的大生意,那也是极为稀罕的。
话是这么说的,生意都上门了,就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唐红玫回忆着早大半年前,二桃喜欢的口味,帮着给挑了好些卤肉,她觉得一家子的口味应当比较相近才是,又因着是难得的大生意,额外给了些杂碎作为添头。
“你这孩子就是比我家二桃机灵,回头大妈还上你家买卤肉,多香呢。李旦你手脏!回家吃!”
李妈乐颠颠的来,又兴冲冲的走,等她离开后没多久,唐红玫就唤了婆婆来管店,时间还早着呢,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卤上一锅。
“咋卖那么快?”唐婶儿震惊了,她就洗个尿布的工夫,差不多满满一锅的卤肉啊,就没了?
“二桃她妈买了十块钱的卤肉。”唐红玫猜测道,“大概是她家谁过生?”
“过年也没那么离谱啊!”唐婶儿皱着眉头想了想,“没人过生,他们一家子包括李桃全都是夏天生的,连带二桃那闺女也是夏末出生的。”
那就不知道了。
唐红玫从顺如流的把难题丢给婆婆,自个儿进屋卤肉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来了好几个外来食客,见卤肉不多了,又听说正在厨房里卤呢,索性就站在窗户根底下说起了刚听来的闲话。
“……这人呢,还真就说不准,早先觉得人家没福气性子还泼辣,只道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抬进了这么个媳妇儿,连着生了仨闺女,连个小蛋子都没瞧见,还在婆家作威作福的,牛气极了。听说呀,还跟娘家断了亲,这不吵起来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一下就叫人赶出了家门。可谁能想到,一转眼,人家居然去了港城!”
“就是,那可是港城呢,你说那蔡家是不是后悔死了?本以为是个扫把星,赶出去就赶出去呗,横竖生了儿子还是个厉害精,哪知道刚赶出去没一年,人家就发了大财。”
“蔡家蔡家,我看也就是吃菜的命,没财路!”
“对对,哈哈哈哈哈!”
唐婶儿托着腮帮子一面想隔壁李家有了啥大喜事儿,一面也分神听着食客说闲话,结果越听越觉得那些话熟悉,尤其是听到了“蔡家”这两个字时,顿时灵光一闪,忙不迭的开口问道:“哪个蔡家?城北那家?蔡大师傅?杀猪匠家?”
“对呀,大婶儿你也听说了?也是,这才不到一年呢。”食客之一随口应了一句。
可唐婶儿哪知道什么事儿,见人搭腔,忙又问:“蔡家咋了?哎哟我还真不知道,这一年光景,光顾着忙家里店里的事儿了。麻烦您给说说?”
“不麻烦,我又不赶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我跟你说啊……”
这年头,新鲜事儿少,搁在乡下地头,猫狗打架都能引来围观,县城里倒是比乡下好一点,可好得也有限。
却说那蔡家,大概在小一年前吧,差不多就是去年腊月底了,出了件天大的事儿——他们把儿媳妇儿赶出了家门。
理由听着特别义正言辞,蔡家儿媳嫁进来十年了,把家里的钱财捏得牢牢的,不单教训丈夫,连公婆也不放在眼里,还曾经叉腰骂街好几天,硬是把婆家的爷奶骂得灰溜溜的去了其他儿子家养老。
问题是,她十年里只得三个闺女,并没有为蔡家生下儿子。
“婶儿你还不知道吧?邻省那边已经开始实行单胎的计划生育了,就是每家每户只能生一个孩子。这邻省是比咱们省经济发展得好,可大家伙儿都琢磨着,怕只怕迟早要弄到咱们这儿来。这不是,蔡家门面广,一大家子几乎都有工作,还都是有油水的工作,就得了信儿,索性找了个由头把只会生闺女的厉害精儿媳轰出了家门。”
“本来嘛,换作其他人遇到这种事儿,一准跑回娘家哭诉,可谁叫蔡家那儿媳妇儿跟娘家早多年前断了关系呢?蔡家也是狠心,那儿媳更能耐,转身就离开了咱们县,之后一直隔了很久都没听到信儿。”
唐婶儿听得津津有味的,她已经能肯定话题里头的“蔡家儿媳”是谁了,只是她不明白,那孩子咋又跟港城扯上了关系?
不明白就问呗,食客们正无聊着呢,相当乐意帮着解惑。
据他们所说,蔡家儿媳离开县里后,辗转去了南方闵城打工,再然后又去了港城,听说发了大财,身价至少一万!
“万元户啊!咱们县头一份呢!真没想到啊!”
“蔡家才叫懊恼呢,本来儿子儿媳又没扯证,咬咬牙把面子丢掉,只要里子就好了。可谁叫他们急着抱孙子,又找了个呢?听说啊,两边在闹离婚!”
“可不是?十年前不兴领证,再说蔡家儿媳当时也不到年纪。可现在就不同了,就算没到年纪,回头到了也可以去补一个。听说呀,蔡家第二个儿媳不光办了酒,还正正经经的去扯了证。”
“赶走了财神奶奶,就算现在这个能生小子又咋样?偏这个是扯了证的,听说娘家兄弟还多,估计想离都难。再说了,离了婚财神奶奶就会回来了?我看未必。”
“要我说,有一万块钱,我宁愿不要小子,大不了给我闺女招个上门女婿给我养老!有钱还怕啥?”
“对对,就是这个理!这年头可不是老早以前了,现在哟,就是得有钱。有钱的才是大爷,才能过上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
唐婶儿已经很笃定了,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句:“那蔡家儿媳,娘家是不是姓李?是不是叫桃儿?”
食客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太敢肯定,倒是有一人帮着出了主意:“大婶你是不是认得蔡家儿媳?要是认得,那好办,她回来了,前些日子刚回来,还说要出钱给县里捐个学校,县里的干部都去接待了。对了,她现在就住在县招待所里。”
“那行,回头我去瞧瞧。”
还未确定,唐婶儿也不好说什么,只留了个心眼,打算抽空去瞧上一眼。李桃出嫁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按说模样已经定型了,再说比起她妹子二桃,李桃是个厉害精,早些年站在外头空地上跟她奶奶叉腰对骂,那情形唐婶儿见过不止一回了。
就这天下半晌,关了卤肉店,唐婶儿就拿了钱包出门去了,美其名曰去街上瞅瞅,看有啥新鲜吃食没,毕竟在过几天就到腊月里了。
也是她运气好,就这么顺顺当当的一路走过去,路过县招待所时,只探着脖子往里头大厅里一瞅,就瞅见了个贵气十足的女人。
一身的皮衣皮鞋,脖子上耳朵上都是金首饰,旁边还有人陪着,清一色的是县政府的干部、干事。
其中有个被挤到边角落里还想法子往前凑的,不是别人,正是二桃她男人许建民。
唐婶儿也不转悠了,转身回家,关上房门就道:“怪不得老话说,莫欺少年穷,谁能想到呢?桃儿那孩子还能有这个本事,连她妹夫那么体面的人,都没能耐搁她跟前站着。能耐,真能耐!”
犹记得李奶奶早些年被大孙女气狠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死丫头你这么能作,我看你哪天能作上天不?
现在好了,虽然李奶奶没能亲眼看到,可她大孙女这回怕是真打算作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