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五小姐,药汁打翻了,弄脏了五小姐的衣服,五小姐急匆匆的走了,红萼和绿鸢将奴婢带到雪月阁,直到现在。”
秋明月眸光犹自带着几分笑意,“错了。”
“错了?”小翠迷茫的抬头,对上她魅惑的眼睛,喃喃自语。
“对,错了。”秋明月微微探出头来,眼神笑意不变。
“你给三小姐熬了药,可是走在半路上,撞到了五小姐。药汁不仅把五小姐的衣衫弄脏了,而她因为重力不稳,摔在了地上,双手刚好扑到藤蔓上,被划伤了。而你打翻了药汁,怕三小姐责怪,便隐瞒了此事,又回到厨房,骗走厨房所有人,重新熬制了一碗药汤。所以,迟迟未归。”
小翠抬头,目光涣散。
秋明月盯着她,继续蛊惑。
“记住了吗?”
小翠眼神空洞,机械的重复着。
“奴婢给三小姐熬了药,可是走在半路上,撞到了五小姐。药汁不仅吧五小姐的衣衫弄脏了,而她因为重力不稳,摔在了地上,双手刚好扑到藤蔓上,被划伤了。而奴婢打翻了药汁,怕三小姐责怪,便隐瞒了此事,又回到厨房,骗走厨房所有人,重新熬制了一碗药汤。所以,迟迟未归。”
秋明月满意的点点头,“你呆会儿从后门出去,会有人把三小姐的药给你。明天早上醒来后,你会忘记我对你说过的所有话。明白了?”
“是。”小翠点头起身,木讷的走了出去。
红萼和绿鸢立即走了进来,“小姐。”
秋明月已经走出木桶,淡淡吩咐。
“去那衣服来。”
“是。”红萼立即出去,片刻后拿来一件紫色尊贵百叶纱裙,“小姐。”
秋明月盯着她手中的裙子,淡淡道:“都快入睡了,穿这个干什么?”
红萼一愣,立刻会意,又走了出去,重新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套白绸竹叶立领中衣。
“小姐,奴婢伺候你换好衣服吧。”
秋明月点头,嗯了一声,展开双臂,任绿鸢和红萼为她穿上里衣,嘴角一抹笑容。换做平时,沐浴更衣这些事情,她是不会吩咐任何人做的。可是如今她的手受伤了,不是么?既然要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药给小翠了吗?”
红萼给她束好腰封,道:“小姐放心,刚才孙嬷嬷审问她的时候,绿鸢就去支开了厨房的人,奴婢去把药重新熬制了一份,小翠出去的时候,奴婢已经把药给她了,不会有人起疑的。”
秋明月回过身来,坐在小塌上。绿鸢拿着干帕子给她擦头发。
“小姐,奴婢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大夫人和三小姐已经来了,只怕马上就要到——”
绿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门外秋明玉暴跳如雷的声音。
“秋明月,你给我滚出来。”
绿鸢手一抖,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给秋明月擦拭头发。
“三小姐这暴躁脾气一点都没有收敛。”
秋明月闭眼仰着头,“红萼,去找金疮药来。”
“是。”红萼立刻转身出去了。
门外,冬雪夏桐一干丫鬟见大夫人和秋明玉来势汹汹,心中沉了沉。
“奴婢见过大夫人,见过三小姐。”一群丫鬟齐齐低头颔首,做请安状。
秋明玉本来就是带着满腔的怒火而来,初次踏进这雪月阁,见识了雪月阁内布置精雅而绝伦,处处充满着古色古香而又典雅的味道,她心中更是嫉恨。
“秋明月呢,让她滚出来。”
她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夏桐和冬雪,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毫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命令着雪月阁的丫鬟。
“还愣着干什么?秋明月那个贱人呢,去哪儿了?”
丫鬟们都有些害怕,早听闻这位三小姐刁蛮无状,为所欲为,言语粗俗如市井泼妇。亲眼见到了,不免又是另外一种视觉冲击。
夏桐和冬雪比较沉稳,但也忍受不了秋明玉一口一口的贱人。冬雪率先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孙嬷嬷拉住了手。
“回三小姐的话,我们小姐正在沐浴。劳烦您稍等片刻。”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沐浴?这天还没黑呢,老太君可还等着一家子人一切用膳呢。她倒是会找借口,也不怕老太君生气。到底是小妇养的,上不得台面,这般恃宠而骄,自傲不孝。”
孙嬷嬷心中又惊又怒,大夫人这话可毫不留情面。不禁损了小姐,而且还给小姐扣上了一个不尊祖母的罪名。这要是传出去,小姐名声将毁,一辈子也就完了。
这林氏,果真狠毒。
她正欲开口说什么,夏桐却走了上来。
“夫人,并非小姐怠慢,而是小姐今日的确疲累了。所以…”
“疲累?”大夫人原本手里捧着花茶,一听这话,手中的茶杯就铿的一声放到桌子上,斜睨着眼睛冷视着夏桐。
“她整天呆在这院子里,又没有操劳,作甚疲累?难道让她每日给老太君的晨昏定省,她还娇贵了不成?这么点子路都走不了?便是嫡女,也不带这么娇贵的。”
又是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讽刺。大夫人对沈氏母子三人的恨意从未掩饰过。不管是什么场合什么地点,她都极尽所能的将沈氏母子三人,特别是秋明月给贬低得一无是处。
夏桐暗自握拳,努力隐忍着心口那股怒气。
“夫人误会了。”
“误会?”大夫人讥诮的看着她,“她不是最伶牙俐齿了么?午时才在大门口气走了吴大夫。怎么,回来后又说累了?她这是做了什么呀这么累?怎么?难道我这个嫡母亲自来请她,她还给我摆脸子不成?没教养的东西。”她说到最后一句,猛地一挥衣袖,桌子上的茶盏玉杯砰砰落地,溅碎了一地碎片和茶水。
除了夏桐冬雪和孙嬷嬷,所有屋内屋外的丫鬟都被她的怒气惊得扑通下跪。
“夫人息怒。”
大夫人目光森寒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丫鬟来。本夫人来了这么大半天,居然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果然是贱蹄子,天生的贱命,和你们主子一样。秋府要的是会伺候人的奴婢,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一番疾言厉色指桑骂槐后,大夫人抬头历喝一声。
“来人,给我拖出去,每人杖责三十大板,我看她们以后还怎么猖狂。”
这是杀鸡儆猴,夏桐等人懂,秋明月也懂。可她仍旧没有打算出去。绿鸢忍不住道:“小姐,你不出去吗?”
秋明月看了眼不为门外所动,仔细给她上药的红萼,嘴角一抹笑意。
“你为什么不说话?”
红萼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给她涂抹药膏。
“小姐是在试探她们,今天小姐出去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小姐回来的时候,除了我们几个,所有人都不知道。如果在大夫人的逼供之下,她们选择背叛小姐,那么这种人即便是被打死也活该。而如果能咬着牙不说的,便是可信之人,日后定能成为小姐的心腹。”
秋明月点点头,凤目里一抹赞赏划过。看向绿鸢,并不说话。绿鸢有些羞愧的低着头,“小姐,奴婢刚才失言了。”
秋明月摇摇头,“你们的衷心我自是知道的。”她顿了顿,坐起来,道:“你们几个都是我从扬州带来的,我自然信任你们。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她们虽然都是从牙婆手上买来的,没有经过大夫人的手。但是在今日之前,整个秋府,几乎是大夫人的天下。难保这些人当中,没有被大夫人关照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无暇顾及清理内阁。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擦亮眼睛看一看,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绿鸢低着头,“是,奴婢受教了。”
门外,大夫人的话音刚落,底下就一片慌乱声。已经有丫鬟婆子走了进来,凶神恶煞的将那些丫鬟拖出去。屋内很快就响起一片凄惶的叫声。
“不要啊,大夫人,奴婢冤枉…”
大夫人冷眼看着,“说,你们小姐去哪儿了?她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鬼混?夏桐眼底浮现愤怒。闺中少女,岂能用这般淫秽的字眼讽刺?大夫人,她分明就是要置小姐雨万劫不复之地。
里面的红萼绿鸢也是一脸的气怒,秋明月却闭着眼睛,神情自若。
冬雪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夫人,我们小姐清清白白,你怎可如此侮辱她?”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而起。
秋明月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浮现冷光。
屋外一阵寂静,人人目光惊惶而颤抖,纷纷盯着捂着脸的冬雪。
“冬雪。”夏桐惊呼着跑过去,却被在大夫人眼神示意下走过来的玳瑁给拦住了。
“你放开我。”夏桐力气很大,差点挣脱了玳瑁。
大夫人又是一阵愤怒,“居然敢反抗,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给我掌嘴。”
“是。”周嬷嬷走了过来,看着被丫鬟驾着的夏桐,冷笑一声,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
又是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夏桐半边脸肿红了,抬眼恶狠狠的瞪着周嬷嬷。
“你敢打我?”
周嬷嬷嗤笑一声,抬手又是一巴掌。
“小贱蹄子,谁准你用这种目光看我的?不懂规矩,我打你是在教你,懂不懂?省得你记不住教训,日后给你家小姐丢了脸面。”
她得意的笑着,眼神含着浓浓的讥讽。上座上,大夫人也在冷冷而快意的笑,秋明玉傲慢张狂的笑。那些大夫人和秋明玉带来的丫鬟也都一个个眼神不屑,嘲弄的看着屋子里被责罚打骂的众人。
不过片刻之间,雪月阁的所有丫鬟,除了不在场的绿鸢和红萼,全都或多或少身上带了伤。
孙嬷嬷站在原地,没有动。大夫人命令杖责雪月阁所有丫鬟的时候,她没有动。冬雪被李嬷嬷打了一巴掌后赤红着眼睛瞪着大夫人和李嬷嬷的时候,她没有动。夏桐被玳瑁和宝珠拉着,任周嬷嬷左右开弓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动。她低着头,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手指紧紧掐进了皮肉里,眼神隐藏着浓浓的恨意。
纵然低着头,她也可以猜到大夫人在笑,秋明玉在笑,除了雪月阁的丫鬟,所有人都在笑。
自打沈姨娘带着小姐和五少爷回府,大夫人明着暗着算计,次次都被小姐给反算计回去。大夫人早就心存恨意不快,这一次,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大夫人怎能不一雪前耻?
而大夫人在阴笑过后,算计狠毒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秋明月,这些都是你的心腹,不是吗?我今天就一个个的都给你铲除了,看你还怎么猖狂?
“你是明月的奶娘吧?”
孙嬷嬷低眉顺目,一幅恭敬的样子。
“回夫人的话,正是奴婢。”
大夫人冷笑一声,“你既是五姑娘的奶娘,也就是管着这个院子里所有丫鬟咯?”
“是。”
大夫人又是一阵冷笑,声音蓦而变得森寒。
“这雪月阁这么多丫鬟,居然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吗?我都来了这么久,你们家主子依旧未出现。快说,她去哪儿了?是不是出去了?你这胆大的刁奴,纵容奴婢欺上瞒下,唯我独尊,是何用意?”
她声音突然加大,凄厉冲天,仿佛要震慑人的耳膜。
“明月本来乖顺温柔,这几天却突然性情大变,冷傲不羁,不尊祖母。我看,就是你这个奶娘和你们这一帮子贱婢在从中使坏。明月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被你们所蒙蔽。今天既然被本夫人发现了,就容不得你们继续在这雪月阁里为所欲为。”
孙嬷嬷心中咯噔一下,大夫人要做什么?
大夫人又是历喝一声,“来人,把这个老刁奴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小姐。”这一次,连红萼也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秋明月沉着脸,眼神冷漠而森寒。嘴角噙起一抹讥诮。
“不急,再等等,好戏还未上演呢。”
红萼绿鸢心中焦急,却也只好忍着。
屋外,大夫人一声命令后,早就等候在门外的丫鬟婆子一股脑儿的全都冲了进来。发了狠的拖拉着孙嬷嬷等人,她们若不从,那些凶狠的婆子就会在他们身上狠狠的掐。屋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求饶声。
“夫人饶命啊,奴婢们冤枉啊——”
“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夏桐和冬雪目疵欲裂,却是不发一言,只瞪着一双眼睛,丝丝的瞪着大夫人和秋明玉。
大夫人冷眼看着底下哀嚎的众人,慢条斯理的道:“说吧,你们小姐去哪儿了?”
夏桐抬起被打得红肿的脸颊,道:“夫人,刚才冬雪已经说过了,小姐在沐浴。”
大夫人冷哼一声,“还在撒谎,看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来人,再给我狠狠的长嘴。”
“是,夫人。”
李嬷嬷阴笑着上前,先拍了拍夏桐的脸蛋,道:“夏桐姑娘,不是我说你,夫人问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不然受苦的,可还是你。瞧瞧这细皮嫩肉的,要是打坏了,我都替你可惜。”
夏桐嗤笑着转过了头,不理她。
李嬷嬷却也不生气,又哄劝道:“我知道你是个衷心的。身为丫鬟,的确该对主子衷心不二。可你现在是愚忠知道么?夫人问你话,是关心五小姐。这夜色已经晚了,五小姐独自在外,身边也每个人照顾着,万一要是出了事儿,你可担当不起。”
“李嬷嬷这话好没道理。”夏桐呸了她一口血水,眼含不屑道:“我家小姐在沐浴,绿鸢和红萼都伺候在旁,怎的会独自在外?李嬷嬷这般肯定,难道是在外见过我家小姐了?那么,夫人问话,想必李嬷嬷解惑,更为恰当一些。”
李嬷嬷被她吐了一口血水,慌忙退后两步,一脸的愤怒嫌弃,又听她这番讥诮,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贱人!”她骂了一声,又是一巴掌落下。
“夏桐。”
冬雪大叫一声,奈何双手都被人困住,不能反抗,只死死的瞪着大夫人和李嬷嬷。
“你这个老刁奴,我们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你再是资历深厚,也不过一个奴婢。竟敢越过主子对我们用刑。秋府百年名门,家教甚严,何时竟然连个刁奴都能自持身份,为所欲为了?”
李嬷嬷闻言一怒,周嬷嬷则是下意识又要一巴掌落下,冬雪却抬头讥讽的扫了众人一眼。
“昔日夫人掌管中馈,一家主母,又是小姐的嫡母。小姐亦恭顺待之,时刻谨记夫人教诲。御下温和。却不知,在夫人眼里,竟成了纵奴欺主的代名词。呵呵,那么今日,周嬷嬷和李嬷嬷这般所作所为,又是为何呢?夫人,奴婢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很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望夫人不吝赐教,奴婢今后定然牢记在心,绝不再犯,以免败了秋家名声。”
周嬷嬷和李嬷嬷被她一通呛白气得脸色铁青,却是不敢再动手。
大夫人阴沉着一张脸,“放肆。”她一拍红木桌子,声音猛然提高。
“李嬷嬷和周嬷嬷是听我的吩咐行事,怎么,你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质疑本夫人的命令?看来,当真是恃宠而骄,不知所谓了。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你们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她眼神凌厉的扫过众人,厉声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全都拖出去,打,打到她们说实话为止。还有这两个丫鬟,她们整日跟在五小姐身边,最是清楚主子的行踪,给我狠狠的打。”
她今天是铁了心的要给秋明月一个下马威,能这样肆意凌辱打骂秋明月的丫鬟,让她心中感到报复后的快感。脸色也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郁灰败,变得冷冽而猖狂,得意而跋扈。
“是,夫人。”
那些停下来的婆子丫鬟又开始凌辱打骂夏桐等人,凄惨呼救声响成一片。
“夫人,小姐真的在里面沐浴啊。”嘤嘤的哭求声,是醉文。
“是啊,夫人。小姐今日的确出去过,可是很快就回来了啊。”这个声音,是雅蕊的。
“胡说!”大夫人驳斥一声,“她若真是在里面,这儿闹出这么大动静,她能没听见?分明是你们在谎报欺瞒于我。来人,狠狠的打。”
“没有啊夫人。”觅文头发散乱,脸上和手上都布满了疤痕,脸上泪痕斑斑。
“小姐真的已经回来了啊。”
大夫人讥笑,“既然回来了,为何还不出来见我?”
“夫人。”乐南接着道:“小姐只是太过疲累,许是睡着了,并非无视夫人啊。”
大夫人不为所动,“继续打,我看她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是。”
几个粗壮的婆子中气十足的应了声,手上打得更加用力,边打还边不停的骂着。
“小贱蹄子,我叫你说谎,我叫你说谎。”
巴掌声、踢打声,在雪月阁内响彻一片,鬼哭狼嚎。
“夫人,我说。”
突然有一个声音穿插出来,清亮而醒目。
霎时间,所有人停下动作,齐齐抬头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