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儒士踏前一步,躬身向燕虺施了一礼,道;“请问燕先生,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此言可对?”
燕虺泯颜一笑,道;“此言,对也不对”
“何解?”
“人生的过往,回想往事种种,尽覆流年记忆。往来种种,不可追,如同过眼云烟。然梦就是梦,梦里的一切,可说虚幻,也可言真实,但梦里,却没有如同人生一样的感触。它们共同而有的,是恍若真实的画境。人生多的是,一幕幕画境之后的领悟。简而言之,人生可思,梦仅可看。人生如梦,但梦不如人生。”
中年儒士闻言,思忖片刻,重重的朝燕虺一拜,退到一旁。
这时候,一个年迈的老者走上前来,躬身一拜,道;“学生想问的,同样是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此言可对?”
燕虺轻轻的点点头,道;“前一位问的,是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区别,而你想问的,是真与假之间的分鉴吧?”
老者重重的点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燕虺。
“嗯。此言的答案,依然一样,对也不对。梦里不知身是客,人生同样如此,何处不为过客。当你融入世人当中之时,你感觉你不为客。但是当你有一天归墟离去之后,世人的生活一如既往,而你只是偶尔之间,茶余饭后的只言笑语。关于你的种种,在岁月的流逝下,不会留下一点痕迹,你依然为客。”
“然梦中,你本是客。上古有智者梦蝶之故事。他不知是蝶梦自己,还是自己梦之为蝶。究极本源,乃是真与假之间的迷惑,困惑自己所生之世界,是梦境还是真实。那是因为,将本身的思绪,归咎于梦中的思绪。人之做梦,本就断断续续,难以圆满,自然难以产生思绪。仅仅只是画面的延续,可以说,为虚为幻。”
“真与假之间,并无明显的界限。有界限的,是人的思考。为真者,可不为真。为假者,可不为假。所谓真假,都是人把生于世界之上万物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为依据,阐述自己一套真与假的理论。那么,世界上的万物,谁可说之真假呢?它们之后的本质是什么。”
“仅仅只有一言。生活之外,一无所有。”
老者闻言,再次向燕虺重重一拜,转身离去。他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是尘世,而燕先生,已经跨越出尘世,站在云端。云端之言,他没有听的资格。所以,他选择离去。
一个而立之年的儒士上前,跪地一拜,问道;“先生刚刚所言,学生懵懵懂懂,偶有所知。但有一言,甚为不解。先生所言,生活之外,一无所有,何解?”
燕虺轻笑道;“人之一生,就是生活。但凡与人之一生有交集的,都是生活之内的。而人,是一个群体,并不是单单所指一人。你可以想得出,没有与人有交集的东西吗?”
儒士沉思良久,摇了摇头。
燕虺轻轻点点头,继续道;“世界之上,无论山川草木,飞禽走兽,有灵智或没有灵智的。纵使如可知而不可见的时间空间,都与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抛开这一切,看生活的本质,你能想象是什么吗?”
燕虺没有等他回答,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够回答得出,便继续道;“当然不能想象,人之所以想象,那是因为受到所见所感之物的影响,不自觉的将想象与现实归结为一种理念形态。但是抛开所见所感的生活以外,描述一个东西,这是根本做不到。”
“唯一一字,可以诠释,那就是无。无中生道,道生有,有而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而言之。生活之外,一无,所有。”
儒士听罢,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起身站在一旁,细细的思忖燕虺的话。
燕虺微笑的看着旁边的老管家,摸出一定银子,递给他,轻声道;“说了那么多了,口有些干了,帮我买一些栀子酒回来,润一润喉咙。”
燕虺自跟随相梦以来,就再没有沾过一滴酒水,那时候,他是相梦的弟子。而今他还是,但是相梦已经不再,他,该做回没有老师教导的弟子了,以自己为师。
天地之境,从心所欲。
老管家没有说话,接过银子,缓缓的站起身来。但还没有走几步,便见一个红衣将军迎面走来,手中拿着一个白玉葫芦,迎着老管家抱拳施了一礼,将手中的白玉葫芦交给老管家,而后抱拳向燕虺一拜之后,转身离去。
老管家接过葫芦,那股醇香的酒味飘荡而出。他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到燕虺身前,将葫芦递给他,重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