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晴湖给她使了个眼色,无声问道:你认识这处?
她点了点头。
记得再清楚不过,这里是她新的一段人生的起点、也是她那娘亲生命的终点。那日天寒地冻,冷到了心里,她依旧能记起挂在房梁上的商宛容死不瞑目的模样。
王嫂在小院里先是四处看了看,缓缓叹了口气,打开了食盒,把一碟碟鱼肉瓜果整整齐齐堆在地上,又从中拿出了一些纸钱白幡,喃喃道:“华娘,王嫂来看你了,今日是最后一次来了……”
躲在院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原来这王嫂因要举家南迁,往后回来便难了,怪不得辛辛苦苦跑了大半日,天都黑了,还要来商家老宅。
王嫂不甚容易地蹲下身,肥胖的身躯几乎成了个球形,点了火折子,将纸钱都点做了一堆,边烧边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哪晓得那二小姐如此心狠手辣,你若地下有知,有冤抱冤、有仇报仇,可千万别找到我头上啊……我当年也是活不下去了才……唉!
“今日我遇着了一位姑娘,她那面貌模样竟然与你丝毫无差,更蹊跷的是,她竟然也姓李,说记不得往事,只记得沧州,她……她可是不是玲珑啊……慈航寺一场大火,我还以为她早被烧死了,若那真的是她,老天保佑,你好歹还有个女儿在人世……”
她越说越伤心,竟落下了泪来,擦了两把,不住叹息。
阮小幺呆了呆,慈航寺起了大火?那寺里的姑子们呢?慧书慧贤慧凝她们呢?
她不自觉看向了叶晴湖,发现他正也看着自己,沉默专注。
按压下心头的微微慌乱,她不再去想那些,只脱下了自个儿的外裳。一股脑扔给他。
叶晴湖一脸问号。
光天化月之下,在一个男人面前利索地脱了衣裳,她真的没问题吗?
阮小幺脱了外衣,剩了一身白色中衣。趁着王嫂背过身时,偷溜了进去。
于是叶晴湖又看到了一出好戏。
王嫂正说得动情,念叨着“我那小孙子满月了白白胖胖的可招人喜欢了”时,忽然背后一凉,一只手搭上了肩。
冷风嗖嗖,凄清苦楚,一阵晚风吹过,将最后一点纸钱的余烬吹熄,诡异深沉的夜中,她下意识回头。入眼便见了一片惨白。放佛四年前偏院里草草设置的灵堂,刺目的白色,僵死的尸身……
如今,那死不瞑目的女人不知从何处现了身,冷冰冰盯着自己。眼中似怨似恨。
王嫂沙哑的哭叫了一声,猛地瘫倒在地,双唇哆嗦,差点没尿了裤子。
那“女人”幽幽道:“你害得我好惨……”
她一步步游荡着逼近,王嫂一点点颤抖着后退,吓得手足发软,哆哆嗦嗦道:“不是我……不、不是我……你要找就找二小姐去!我只是把簪子给、给她而已……我也没料想会出如此……如此事!不是我、不是我……”
簪子?什么簪子?
“你明知她要害我……你明知……”她声音狠了些。
王嫂又哭又叫。道:“我我我……我一时糊涂啊……二小姐她气焰滔天,我一个老奴才……又怎敢违抗!还有、还有那荀简!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惨死!你要找人报仇,应当先去找他们!我还在庙里给你供了长明灯……我、我也伤心啊……”
阮小幺装不下去了,只得一抬手。厉色道:“你来陪我——”
一手劈下,王嫂凄厉尖叫,应声倒地,一动不动了。
“哎?”阮小幺看看自个儿手掌,又探了探她的鼻息。莫名其妙,“还还没碰着她呢!”
“被你吓昏过去了。”叶晴湖终于走了出来,憋不住笑。
她看着倒地的王嫂,若有所思道:“簪子、荀简……簪子……”
念了半晌,阮小幺仍是不太确定,“她说的意思,可是那荀简喜欢我娘,被二小姐利用,诬陷通奸,又有我娘的簪子为证?”
“兴许如此。”他道。
“可是拿这王嫂怎么办呢?”她想了半晌,很是苦恼。
叶晴湖不慌不忙,从怀里掏了一盒朱砂来,沾着砂泥在墙面写了一行字——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阮小幺:“……”
这家伙早就预备好的!
他一切准备好了,拂去了两人脚印,这才道:“好了,等你安定下来,再去溧阳县找他们便是。”
趁着夜色,为保小门依旧紧锁,两人便翻墙而出,回了马车,又连夜赶至了一处客栈,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