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小时,索伦森先生把车驶上一条窄窄的泥路,四溅的尘土扑上风挡玻璃和侧窗。我们又经过田野和光秃秃的白桦林,越过一座破旧不堪的廊桥,桥下是幽暗的小溪,水面还有片片浮冰。卡车驶上一条崎岖不平的泥路,两侧都是松树。索伦森先生手里拿着张卡片,看上去像是路线图。他减速停下车,张望着身后的小桥,又隔着灰蒙蒙的风挡玻璃远眺前方的树丛。“见鬼了,连个路标都没有。”他小声抱怨着,脚踩着踏板,一点点地往前挪。
我指指窗外:那里有根棍子系了块褪色的红布,还有个杂草丛生的地方,看上去像条车道。
“一定是这里了。”他说。
卡车驶下车道,茂密的树杈从车身两侧剐过。开了大约五十码,前方出现了一栋小木屋(更确切地说,是间小棚子),没有漆过,塌陷的前廊里堆满了垃圾。屋子门口有块没长草的空地,一个幼童正在一条黑狗身上爬,黑狗的毛乱蓬蓬的。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在用棍子捅泥土,他的头发短得厉害,瘦骨嶙峋地像个干瘪的小老头。天气这么冷,两个小孩却都光着脚。
索伦森先生把车停在这块小小的空地上,尽量离两个小孩远一些。他走出卡车,我也下了车。
“你好啊,孩子。”他说。
男孩瞪眼望着他,没有接话。
“你妈妈在家吗?”
“你是谁?”男孩说。
索伦森先生笑了:“你妈妈有没有告诉你,你会添个新姐姐?”
“没有。”
“好吧,她应该在等我们,快去告诉她我们到了。”
男孩用木棍捅捅泥地:“她在睡觉,我才不去吵她呢。”
“去叫她起来,说不定她忘了我们要来。”
男孩用棍子在泥地上画了个圈。
“告诉她,是儿童援助协会的索伦森先生来了。”
他摇摇头:“我可不想挨鞭子。”
“她不会打你的,孩子!你妈妈知道我来一定会很开心。”
这小孩肯定是不会去了。索伦森先生搓搓手,示意我跟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上嘎吱作响的台阶,向门廊走去。我看得出,他挺担心屋里会是什么情形,我也一样。
他大声敲了敲门,谁知房门一推就开了,门把手所在的位置是个洞。他踏进了一片黑暗中,带着我往前走。
起居室里空荡荡的,闻上去像个洞穴。地上铺着粗木板,有些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地板下的地面。屋里有三扇脏兮兮的窗户,其中一扇的右上角裂了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另一扇上布满了裂纹。两把布面椅积满灰尘,填料从裂开的缝隙中冒了出来,布面椅与一张磨破的金色沙发中间摆着一个木箱。最左边是条漆黑的走廊,正前方敞开的门后则是一间厨房。
“格罗特太太?有人吗?”索伦森先生抬起头,却没有人答话,“我可不会去卧室找她,绝对不会。”索伦森先生嘟囔道,“格罗特太太?”他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随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大厅里出现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身穿脏兮兮的粉色裙子。
“嘿,你好啊,小姑娘!”索伦森先生蹲下说道,“你妈妈在吗?”
“我们在睡觉觉。”
“你哥哥告诉我了。她还在睡吗?”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个刺耳的嗓音,把索伦森先生和我吓了一跳:“你们想干吗?”
索伦森先生慢吞吞地站起身。黑暗中走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有着棕色长发,双眼浮肿,嘴唇干裂,身上的睡衣非常薄,我能透过睡衣看见黑色的乳晕。
小丫头像只猫咪般悄悄溜了过去,抱住女人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