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听到这杨芳要去归德,自是显得很是不悦。
而后带着气恼道:“他缴了税吗?”
看陛下生气,宦官浑身打了个颤,接着才道:“陛下,听说是嘱咐了家人,要缴税,不过……言辞之中,多有不忿。”
天启皇帝皱眉起来。
魏忠贤在旁道:“陛下,这杨芳……要不……不能留了,奴婢让人在京城外头……”
天启皇帝自是对那杨芳恨之入骨的。
偷偷经商,挣了这么多钱,让他缴税,他便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样子,跑去归德,这不是故意让他这个做皇帝的难堪吗?
本来,天启皇帝和信王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此前那些大臣,就曾挑拨着信王差点作乱,可如今……这般一折腾,倒又显得天启皇帝和信王好像在打擂台了。
这是离间自己兄弟。
天启皇帝倒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便看向了张静一,道:“张卿对此如何看待?”
张静一倒是很直接地道:“放他去便是了。陛下,这孰是孰非,谁好谁坏,倘若只靠杀戮,只会授人以柄。信王在归德,臣也听说过一些事,这京城里头,都在流传信王如何贤明,又说多少贤人去投奔他,据闻还有不少是携家带口的。既然这天下人有不少人认为信王是贤王,何不敞开了口子让人去投奔呢?人心在信王那里,信王呢……人年轻,有时确实经受不住挑唆,这也情有可原,可若是不让他治理一方,他自然也不甘心。”
“现在陛下和信王,都认为自己是对的,那么何不敞开来,大家各管各的,迟早会有定论的。”
天启皇帝听罢,觉得这话也甚是有理,便颔首道:“听张卿的。”
天启皇帝顿了顿,又道:“这奏疏中说,信王卫已占据了杞县,这杞县乃是开封府治下,后来被流寇攻破,此后这杞县被信王卫克复。只是这杞县等地,已没有人敢去任知县了,信王卫的军马,也驻扎在那里,你看……是否朕调兵马,驻扎在杞县?”
张静一摇摇头道:“陛下让信王就藩,其本意就是,让信王经略河南,抵御流寇,倘若这信王殿下真有本事,占了杞县,这是好事,这地占了,便是他的,有什么不可以呢?与其将土地落入流寇手中,倒不如在信王的治下。”
天启皇帝一听,好家伙,这是养蛊啊。
连魏忠贤都觉得这有点不妥当,于是忍不住道:“张老弟,这……是不是给与的恩宠太过了?这样下去,岂不坐视信王坐大吗?这样算来,信王的藩地,岂不是要日益膨胀,将来朝廷如何制约?”
魏忠贤觉得张静一很不靠谱。
别到时候流寇没了,养出了一个权势滔天的信王。
事实上,魏忠贤对信王还是很忌惮的。
现在人心都在信王那里,想想那礼部侍郎温体仁,这样的高官,连乌纱帽都不要,宁愿去做信王的长史呢!
这说明什么,说明信王真的得人心。
也可见魏忠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晓得自己名声臭。
所以他才担心,就怕信王得到无数人的支持,在河南迅速的膨胀,迟早有一日,做了燕王朱棣第二。
张静一便道:“魏哥,敢问陛下和信王,谁更贤明?”
魏忠贤脸色一变,立即道:“当然是陛下。”
张静一便理所当然地道:“既然陛下更贤明,为何担心区区一个信王呢?”
魏忠贤皱眉道:“只是外间,人心思变……”
张静一摇头:“所以才要大破大立。现在朝廷是处处掣肘,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若不大破,天下的局势迟早要糜烂下去。今日陛下拿下了一个成国公朱纯臣,可是……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个朱纯臣?成千上万啊,陛下能诛杀一个朱纯臣,却能诛杀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吗?”
“局势糜烂至此,且陛下已经看清楚了这天下的问题所在,那么只要陛下深信自己是对的,又何患信王所谓的人心呢?陛下能除建奴,还怕有人图谋不轨吗?”
张静一的意思是,大明这样下去没救了。
那就得下猛药,要嘛吃药的人死,要嘛就药到病除,没有选择了。
魏忠贤一时语塞。
天启皇帝年轻,张静一的提议,某种程度是对他胃口的,这样糜烂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何不找出一个玄机去打破这个格局。
于是他当机立断道:“就按张卿说的办,下旨,命信王击流寇,所收州县,暂由信王治理。朕倒要看,信王有几斤几两。”
事情有了定论,终于谈完了事,张静一其实已经很疲倦了,随即便告辞出宫。
他本想回去大睡一觉,不过心里不放心,还是去了新县县衙一趟。
到了县衙,却见卢象升手中拎着一堆撕扯下来的废纸,正和一个坊长说着什么。
见了张静一,卢象升才停下,向张静一行礼。
张静一便笑着道:“这些日子,我有事在身,县里的事,倒是有劳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