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慢而又不止地流淌。
冬雪消融,春风拂面,就连处于北地的广灵县也已进入了春季,如今已是三月时节了。
整个正月和二月,县里被谈论最多的就是倒台的郑家和萧默,县衙里也为此着实忙碌了好一阵子。但在开春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从这些事情上转移开来,而全都落到了与自己更加相关的春耕一事上。
直到这时,处于县令位置上的陆缜才发现自己肩上的担子可着实不轻。把县令大权从郑富等人手中夺回来并不是结束,而只是个开始。
作为县令,不光要和底下那些不安分的手下斗,更得处理各种大大小小,甚至颇为琐碎的事情。而进入春天后,县令身上最大的事情就是劝课农桑。
作为以农为本世界,春天的播种便是一年中最最重要的事情,无论是京城还是江南,亦或是远在边地的广灵,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的区别。而这,也成为了今后考核一名官员优秀与否的关键所在。
为了鼓励治下百姓多种粮食,作为县令的陆缜必须为他们创造更加稳定的环境,这段期间里不但不会受理各种诉讼案件,还得主动前往下面进行示范与慰问,从而达到一个更加有力的宣传效果。
如此可就苦了咱们的陆大县令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四有青年,作为一个在城市里长大的有志青年,他有时候固然向往过田园生活,可真到了田间地头那就彻底抓瞎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和农民说一些空话套话,这反而耽搁了人家种田的时间。
但即便只是作秀,陆县令也不得不每日都奔忙在各乡的田地间,不然若是被人发现向知府衙门告上一状,就有的他受了。
于是三月开始的半个月里,陆缜就一直过着早出晚归,奔走于田间和县衙之间,别的事情几乎都没有时间多作理会。好在下面还有县丞和主簿他们照应着,县衙里的日常事务倒也不至出什么差错。
也幸好因为之前的霹雳手段,让陆缜早在县衙里树立了极高的威信,所以即便如今他多不在衙门,两名佐贰官也不敢借机拿取实权,反而会把要紧的事情单独拿出来,等县令大人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这天傍晚,伴着晚霞归来的陆缜便又在二堂处看到了两名佐贰官在等候着自己。而此时的他身子疲乏不说,靴子和衣裳下摆处皆是从田间沾染的湿泥污渍,显得好不狼狈。一见他们,他便叹了口气:“又有事情要我决断么?你们且稍后片刻,待我更衣之后再作区处。”
两人唯唯称是,面上却也显出了几分敬意来。
其实他们对陆缜如今一直在外的做法还是相当佩服的,以前的县令也有深入下面的做法,但最多只坚持个三五日而已。可现在这位陆县令却已连续下乡达半月之久了,其干劲实在叫人佩服得紧哪。
天可怜见,陆缜是真不知道自己只需要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忙得昏天黑地呢?他更不知道,虽然有明文规定这段时日知县必须以身作则劝课农桑,但大家还是有应对之法的,那就是装病。
好多官员在开始几日之后便会借口身体不适,然后就留在县衙门里不再下田。这一点早已形成了官场潜规则,不会有人拿此针对某位官员,但却不会记载在历史文献之中。于是乎,陆缜这个官场新丁就只能傻乎乎地不断忙碌了。
过了好一阵,为自己梳洗一番后,陆缜方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来到了自己在二堂的公房之中,此时两位佐贰官已等候在外了。
坐定,喝了一口新上的热茶之后,陆缜才呼出一口浊气来问道:“二位今日又有什么要紧事情哪?之前不是说了,一般事务把公文留下便可,本官会抽时间看了回复的。”几月工夫,他已完全融入了眼下的这一身份,言谈举止已更像是这个时代的官员了。
“大人,这是知府衙门今日午后差人送来的公文,因事关重大,下官二人不敢不谨慎以对。”说话间,候县丞已把捧在手里的一份文书小心地递了上去。
陆缜随手接过,却不急着打开,而是问道:“却是什么事能让二位如此谨慎哪?”
“朝廷有意再在边地开放几个榷场,而我们大同府定的就是广灵县。这是朝廷、总兵衙门和知府衙门一同签发的文书,所以不得不慎哪。”候县丞正色道。
“榷场?”陆缜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眉头轻轻一皱,似喜又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