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又说,当虚假和真实融为一体的时候,边界模糊,让人难以分清楚的时候,离你塑造的角色达到成功的那一步,也不远了。
我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并且在现实生活里,时时刻刻揣摩着。
所以近来,我总是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白色或者水蓝色,将花里胡哨的裙子都收了回柜子,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偶尔扎成一束,卸去一切精致的妆容,干干净净,朴素无华。
一瞬间,好像我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我。
我许久都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那个时候,还是在医院,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黯淡无光,黝黑的瞳孔里,没有半分生机,就像个苍白的纸片人,轻轻一推,就断了。
其实这样,那倒也挺自在的。
我偶尔在下午的时候,会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坐一会儿,轻轻晃着,任由脚尖有意无意地点着地面,风吹着我的头发,吹过一页页书,经常吹乱了页码,我倒也不觉得恼,反而觉得怪舒服的。
傅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将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语气带着些许的责备,“怎么又穿得那么少。”
他经常这样神出鬼没,我也早就习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继续嘴里小声念叨着台词。
“做什么呢?一个都在这里呆了一下午了。”
他抽掉我手中的书,绕有兴致地看了看,我紧紧眉,“喂,你还给我。”
傅绍清看到我清汤挂面的寡淡样子,倒是先愣了一下,“看什么书呢?难得安安静静的。”
“我最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好吗,是你自己没有注意。”我将书抽了回来,这个人,在我看到最要紧的时候忽然出现,打乱了原本投入的思绪,真令人头大呀。
傅绍清也坐在秋千上,这样一来,那绕着藤蔓的小摇椅,便不再是轻轻浮动了,傅绍清腿长,稍微一蹬,就荡得很高,我有些不满,“你是故意的还是小孩子呢?我要看书,这样我看不进去的。”
他搂住了我的肩膀,倒是笑得无所谓,“休息一会儿,我见你都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了。”
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反正他现在无聊得很,有事没事就会来调戏我,无视便行了。
风簌簌地吹过我的头发,我忽然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将那些碎发拢在我的耳朵后面,瞥了一眼身边的人,“你想做什么呀?”
只听见傅绍清叹了口气,“你若一直这样便好。”
是吗,又是哪样呢?没有任何粉饰,也没有任何昂贵的衣服珠宝来堆砌我的华藻,所以,傅绍清觉得我这样很好吗?
我偏偏不想如了他的意,他越是喜欢,我便越不做给他看。明天我兴许就换回浓妆艳抹的样子。
“我要回燕京一段时日,不长,你就在这里待着,住不惯了就去睡我的卧室,反正都是你的,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
傅绍清说出这话,我倒是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
“哦,是吗,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装作满不在乎,态度依旧散漫。
傅绍清似乎也做好了我会是这个反应的准备,倒也不生气,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好好照顾自己,别惹麻烦,我人不在,很多事情不好及时解决。”
我甩开他的手,“谢谢你哦,说了那么多,和没说一个样。”
他起身,“好了,你早点回房间,风那么大,也不怕吹坏了身体。”
傅绍清这一走,秋千便显得空荡多了,我开开心心地握着两边的藤蔓,自己又晃了一会儿,直到确实觉得天色暗了下来,温度也降低了不少,这才赶紧缩着身子回了屋。
大概是确实下了功夫,又因为付瑜这个角色有我曾经的影子,所以当我在舞台上排练的时候,所有的人竟然都被我的表演所震惊,兴许是因为我高高在上惯了,尝试这样地位卑微,而又怯生生的小丫鬟角色时,竟然真的将其中的韵味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的戏份表演完毕,导演便站起来替我鼓了好一会儿的掌,“不错不错,进步很大,至少让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东西。等到真正展现给观众看的时候,希望你也能够有今日这样的表现,可别让我失望。”
这话一说,倒是让我觉得心里挺得意的。
诠释付瑜这样一个人物,虽然是一种挑战,但对我来说,似乎并不算是什么难事。而我真正想要的,却是后续为我带来的资源,等我红了,接触更大的圈子,而不是被人束缚在沪津这个地方,待我结识了英国烟酒公司的老板,便有底气和傅绍清说不,届时,再听小乐的安排。
我只等着,京军沦落成当年沪军的样子,就像傅绍清亲手毁掉了我身边的一切那样,我也要毁掉他的一切。
演出那日自然很成功,我在香港,从未听说过那么热烈的掌声,即便不是全为了我,也让我见识到了究竟什么才叫话剧,沉淀,深厚,比我从前拍过的三教九流的片子,不知道要高级几倍还有余。
灯光和礼花洒在我的身上,我抬头,眼前亮堂堂的镁光灯闪烁着五彩斑斓的颜色,斑斑驳驳地折射在墙上,一圈又一圈,显得一点都不真实。
我站在舞台上,享受着欢呼,喝彩,比起其他人的羞涩内敛,以及谦卑的态度,我的笑容便更加肆意张扬,就好像我才是人群中的主角,即便我演了一个丫鬟。
导演在我面前,饶有兴致地抽了根眼,“我看得出来,你野心不小。不过,有那样的自信和底气,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卡洛琳,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达到你要的目的,真正令我刮目相看。”
我笑着对他握了握手,“多谢,我自己也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