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孙倩倩抽泣着走上前道：“槿西，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总之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赵明华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冲了她一句：“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是她推的你！你放心，你大姨肯定会给你做主的，用不着怕她。”

孙倩倩抿了抿唇，泪水朦胧地看了江槿西一眼，低下头没再说话。

“我没有推她！”江槿西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都是冷意，一字一句说得不卑不亢，“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要往下倒的。”

赵明华呵了一声，冷笑道：“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孩子呢！这楼梯那么高，倩倩她不要命了自己往下摔？”

说着，从围观的人群里扯出了一个服务员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边上了！”

那服务员见到这阵仗一时间缩着脖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悄悄抬眸看了顾湛一眼，随后又看向一脸厉色的赵明华，心里有些后悔不该为一点小钱就进了这趟浑水了。

可她在鼎丰酒楼做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赵明华和孙倩倩是顾夫人的亲妹妹、亲侄女，这关系总比儿媳妇要强。

心一横，她咬着牙一口脱出：“刚刚我上菜的时候听两位小姐在争执，然后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位小姐就突然把孙小姐推下了楼梯，幸亏孙小姐及时抓住了她的手，才没有滚下楼去。”

“你亲眼看到是我妻子推的人？”顾湛突然开口，冰冷的声音如同化不开的万年寒冰。

服务员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对上顾湛凌厉的视线，瞬间就再次低头。但事已至此，只能咬死不放了，她点了点头，答得十分坚定：“是，我亲眼看到了！”

“大姐，你都听到了吧？”赵明华看向赵芝华，不依不饶地指着江槿西道，“她才刚刚嫁进来，就不把你这个做婆婆的放在眼里了，连你娘家人都敢这么欺负，以后还得了！”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见顾家祖孙三人此刻已经面如沉墨，孙军赶紧过来拉人。

赵明华不依，反而放开了嗓子大喊道：“我凭什么不说？难道和你一样做个缩头乌龟，女儿被人欺负了也不出头？”

被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奚落，孙军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拉着赵明华的手渐渐松开，垂在身侧紧紧握起了拳头。

赵明华一点都没察觉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她起伏着胸口看着顾家众人，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非抓着要他们给一个交代。

这时候，顾湛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暂时没能给江槿西一个婚礼，虽然是由于江晋东的原因，但他心里多多少少也觉得过不去。

今天请了顾家的所有亲戚，结果却闹出了这种事。

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就这样烙上了一个不好的回忆。

看着江槿西胳膊上那几道鲜艳艳的血痕，他心里痛得几乎快要滴血。

江槿西的身体娇气，平时就是在床上的时候他力道重了些她也会哭出声来，可刚刚他给她上药的时候，她紧抿唇瓣一句话都没说，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湛知道，这是她极其生气的表现。

他既心疼江槿西的伤，恨不得代她受过，又忍不住开始担心——

当初打动她固然是天时地利人和，可只有顾湛自己知道，他盼望那一天盼了有多久。

江槿西点头的那天晚上，他兴奋得一整晚都没睡。

他害怕，她会因为他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就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继续和他走下去了。

越想下去，顾湛的脸就沉得越厉害，大有风雨将来之势。

孙倩倩的眼神无意中瞟过来，刚好和他冷厉的眸子撞上，心头狠狠跳了一下。

如果今天她真的摔了下去，如果所有的事情真的按着她和母亲的打算按照“意外流产”的戏码来，那么现在绝不会是这个处境。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她往后退了两步，后腰处抵上了楼梯口的扶栏，但却依然强装镇定地梗着脖子一脸委屈的样子。

赵明华不敢和顾湛硬碰硬，她将目光转向了顾家和她最亲近的人，自己的亲姐姐。

这件事不管是顾老爷子、顾明成还是顾湛，其实都不是最好的切入点，惟有赵芝华——

不提她们亲姐妹的情分，这世道，婆媳关系总是最微妙的，哪怕表面再和谐，但很难经得起一点点考验。

婆婆，再亲近，也总归不会是亲妈。

赵明华就不信，看到江槿西要推孙倩倩下楼，赵芝华还会相信她维护她。

年轻的时候，赵芝华和赵明华姐妹站在一起，虽然都是同样的光彩照人、同样的漂亮妍丽，但看到的人总会说，她们不像姐妹。

赵芝华的美是从内到外的，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因此即便是现在上了年纪，即便脸上有了皱纹，她依然是个美人。

但赵明华就不一样了，年轻时候她是真正的皮相之美，可这种美永远只浮于表面，难以窥见内相，所以即便现在注重保养，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由疲态渐渐转为老态。

她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在遇事的时候，赵芝华永远会冷静地先用大脑思考。

今天这件事，如果不是之前和江槿西相处过，如果孙倩倩之前没有企图用情分算计她压制自己儿子——

或许，因为姐妹亲情，她会先入为主地相信赵明华说的话。

但这时候，她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着江槿西推开顾湛半抱着她的胳膊一步步走到了孙倩倩面前。

孙倩倩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又往后退了一点，看着她冰冷的眼神，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江槿西在离她三四步的距离顿住脚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凉凉开口：“你说是我推的你，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什么理由在自己和阿湛婚宴的这天做出这种事情来恶心自己？如果是我推的你，我又为什么要拉住你？如果你不想掉下去，在易明爵拉着我们上来的时候为什么要抓我的胳膊企图让我松开你的手？”

江槿西举起自己受伤的那条胳膊，一字一句问得掷地有声，这铿锵的话语，仿佛砸进了在场众人的心里。

“我，我……”孙倩倩一时间无言以对，目光不停地闪躲。

“不管怎么样，是你推的就是你推的！”见女儿被江槿西质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赵明华忍不住上前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才拉住了倩倩？但不管怎么样，人就是你推的！”

当初选中鼎丰酒楼二楼楼梯口的这个位置，就是看准了这里是个监控死角。

没有证据，所有的事情还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行？她们就说咬死了是江槿西推的，她又能怎样？

孙倩倩脑中快速地转着，突然就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秦岩。

虽然她是这世上最不愿意江槿西和秦岩扯上关系的人之一，但是现在，这对江槿西来说，就是一个致命伤！

孙倩倩吸了吸鼻子，小声开口道：“槿西，我知道我和阿岩对不起你，我们不该瞒着你私下在一起还有了孩子。但是现在你也有了表哥了，你真的就不能原谅我们吗？我知道刚刚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怪你的。”

孙倩倩这话说得模糊，故意让别人以为江槿西和秦岩分手是因为秦岩劈腿而且还弄出了人命，故意让别人以为她是因为对秦岩耿耿于怀才记恨于她。

江槿西曾经和秦岩在一起过没什么，但如果现在心里还有他那无异于是顾家的一桩丑闻。

可让她失望的是，江槿西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一丝一毫都没有。

孙倩倩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丁点的神情变化。

她就不信，江槿西不怕。

事实上，江槿西还真不怕。

这世上，只要顾湛相信她，她就无所畏惧。

他的家人，即便再不好，她也会迎难而上，从没想过要丢下他一个人。

更何况，这不好的家人和顾家根本没有直接联系，不过是仗着她婆婆的势，不过是个外姓人而已。

江槿西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指秦岩，干脆将她刚刚暧昧模糊的意思挑明了：“你是说我还惦记着他吗？”

顿了顿，回语气冷了一分：“孙倩倩，你自己要在垃圾堆里找男人，不要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你喜欢的奉若至宝的，不是谁都稀罕！你的蜜糖，对别人来说，有如砒霜！”

“你——！”孙倩倩面上一怒，但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那么爱的男人，江槿西居然说他是垃圾？

孙倩倩脸色不好，秦岩更好不到哪去。

他从赵明华母女诬陷江槿西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事实上，他是最清楚事实的那个人，即便什么都没看到。

在江槿西的眼里，他已经是有如蛇蝎般的存在，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上赶着找孙倩倩的麻烦？

可他就是没开口，或许打心眼里他也嫉妒，他就是不想看着她和顾湛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但江槿西这番铿锵有力的话对他来说有如一道惊雷劈下，将他彻底地震醒了——

即便她过得不好，他们，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回旋的机会了。

因为，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垃圾。谁会傻得重新捡起自己丢掉不要的垃圾呢？

以前，江槿西从没这样疾言厉色地把所有的话挑明了说。

可今天，她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因为，她在乎顾湛。

秦岩闭了闭眼，再不去看她。

彼时，见江槿西已经渐渐将局面扳了回来，赵明华就跟泼妇一样耍起了无赖，甚至，如果不是忌惮着顾湛，她早就冲上去动手了：“江槿西，你少说些有的没的，你口才好，随口几句话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但是今天所有人都看到了人是你推的，你别想狡辩！”

“够了！”顾湛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怒吼出声，他走上前，双臂强健有力地将江槿西紧紧护在怀里，双眼定在孙倩倩身上，眸中火光似是要冲天而出，“孙倩倩，我问你，真的是西西推的你？”

对上顾湛犹如刀锋般的眼神，孙倩倩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点头：“是她推的。”

顾湛瞳孔微微缩了下，再次重复了一遍，而且一字一句咬得极其清晰：“孙倩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真的是西西推的？”

那一瞬间，顾湛的脸黑得犹如阴霾密布，他一双好看诱人的桃花眼此刻瞪得老大，仿佛是想将她一口吞下去。

孙倩倩从没见过他这么吓人的样子，不由缩着肩膀躲到了赵明华的身后。

“阿湛，”赵明华也吓得不轻，但为了女儿，她不能退缩，“你别吓倩倩了，本来就是这女人推的她，我们才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