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就是那样的人,有道理听之,无道理哪怕玉碎也要拼死到底!
县君么?
冯毅眯眼,安慰住阿青后道:“杨家小哥,把总编送得东西拿来吧。”
“好勒!”
阿青嫂有些无助,直到两个杨家子弟把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屋,才回过神,道:“这如何使得?”
“嫂子拿下吧,这是我们副总编杨老先生的一点心意。”
冯毅道:“这位杨先生乃是某东家的书,某东家的名字也许你们也听过,她姓杨,名满月,人送外号任尔。”
“任尔?杨任尔?!”
阿青总算是回魂了,激动地道:“就是那个斗倒定海县县丞,做菜一流的杨大家吗?!”
冯毅用力地点头,“你有什么苦楚都可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如实报道的。”
阿青流下了眼泪,瘫软了下来,阿青嫂扶着他坐下,过了好半晌才抓起自己的头发,大哭道:“苍天有眼!父亲,您看到了吗?有贵人要替您伸冤了!”
所有的讲述好似泣血,一字一句都是小民的血与泪,被害死的父亲,被打残的双|腿,被冠以疯子之名的侮辱……
贫困,疾病,威胁如三座大山一般压|在这个家庭头上,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每一个声调都带着淋漓鲜血……
当冯毅走出孙家小院时,天色已晚,他站在巷口久久,终是不受控制地落下眼泪。
“雪,雪……”
杨家一个子弟忽然惊呼,“下雪了……”
公元1687年,绍武三年这场雪来得特别早,在深秋最后一日洋洋洒洒地飘向人间,好似在预示着什么一般,令人悲戚。
冯毅仰头望了天空久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吃了回去吧,今天辛苦两个小哥了,我请客下馆子去,也吃点老酒。”
两个杨家子弟心里也压抑,听到这提议自然是应允。
一行三人拖着一辆骡车,就近寻了一个小饭馆做下。
随便点了几个宁波家常菜,叫了一壶米酒便吃了起来。
酒过三巡,喝得都有些醉了,冯毅忽然吟唱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口老酒闷下,喃喃道:“我等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个杨家子弟没读过书,可在这江南文化昌盛之地这样的诗词还是能听懂的。感觉到冯先生心中的苦闷,便知他是替那个阿青鸣不平,不由也是心下戚戚道:“若不是命大,阿青就没命了。如今废了腿,活着也是折磨……”
“为人子女不能替父报仇,这比腿废了还要痛苦。”
冯毅摇摇头,“若是我怕已是撑不下去了,也不知他怎么熬过来的。”
“冯先生,今天报纸一出,城里就炸开锅了,但十一娘到底留了底线,只说是假县君,若是我们把阿青的事报出来,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冯毅沉下脸道:“我们报社就是要替穷苦百姓说话的,岂能因为对方势大就退缩?再说这是总裁的意思,副总裁可是官场走动过的人,又是小东家的叔叔自不会害她……”
两个子弟不说话了。心里暗道:就八叔那混不吝的脾气不拖十一娘后退就好了,他老人家本是大好前途,可就是弹劾侯景才混得这么凄惨的,好么?
可这话不好说,只能唯唯应诺。
正准备再喝点酒,边上忽然传来了其他客人的议论声。
“我说,老兄,今天的报纸看了么?”
“看了。”
“你怎么看?”
“呵呵,又有热闹可瞧了。这下好玩了,就是瞎子都看得出那县君定是真的,就是那惠熙县君。啧啧,这下可了不得了,杨任尔真是神人,不鸣则已,一鸣总是这么惊天动地,就差没指名道姓的骂了,还讽刺吴王府没家教,啧啧,她那胆也不知什么做的,不是一般大啊!”
“可不是嘛?那个吴王妃虽不是惠熙县君的生母,可自小带在身边,宠爱得紧,这下杨任尔捅了马蜂窝了,可如何收场,这可不是小官吏,可是亲王啊!”
“切!那个惠熙县君为害乡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杨任尔能给些教训她也算是为民除害!”
“可那吴王妃也不是善茬啊……”
“老哥哥悲观了。呵呵,杨任尔也非吴下阿蒙,她现在可是四知堂的人,就算仁安那一脉现在比较落寞,可镜湖,奉化的那几支不可小觑;撇去这些不说,她可是靖海侯府未来的女主人,冷暮时那人护短,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未来岳母受辱,怕是不会干休。”
“你说得有理,冷暮时……那是阁老都要礼让的人,区区一县君……”
“呵呵,来来了,吃酒吃酒,这下宁波热闹了,今天城里都炸开锅了,都在谈这事呢!来,我们为杨任尔喝一杯,真是我宁波女中豪杰!此女就此一举,必入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