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见满月跟人租了一条乌篷小船,有些好奇地道:“还要走水路?”
杨满月笑了起来,“哥哥,柴桥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坐着乌篷小船,喝着糯米酒,看两岸风光,品着宁波海边的咸鲜不是更有乐趣?”
这一描绘,徐远来了兴趣,只带上了两个侍卫与一个小童便与满月上了船。
船桨悠悠撑开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艄公的号子声悠长,小船飘荡在运河里,别有情趣。
桌上的小菜是地道的甬帮菜,一条腌制过的小黄鱼上隔着葱姜,清蒸过后,用筷子戳一点放嘴里,咸香满嘴,再一口糯米酒,当真下酒最好的精品。
用麻油,酱油搬过的臭冬瓜再冰镇下,闻着臭吃着却清爽,带走了炎炎夏日的暑气。
刚刚捞上岸的蛏子几乎不需要什么调味料,葱姜酒清炒下,加两节辣椒与蒜末,便是最好的美味。
还有那海虹,香螺,清水一汆,放点盐,酒,葱姜,原汁原味,吃得就是一个新鲜与纯天然。
最后还有一小碟雪菜炒毛豆子,宁波靠海,所有的味道里都带着鲜咸。雪菜是每一个宁波人都离不开的东西。徐远客随主便,来了一段时日后倒也爱上了这里的口味。
更别提这是满月亲手做的,滋味更是出众。
一顿绝佳的饭菜能驱走心底的阴冷与不快,小姑娘的吴侬软语更是为菜品增色不少。须臾的功夫,徐远也忘了离别的愁苦,央着满月说与叶戚斗争的事,听得两眼发光,连连赞叹。
“哎哟哟,不行了,妹妹,我笑得肚子疼。那个道人当真是骗人都不会,这就把那老虞婆卖了?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符纸做过手脚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满月给徐远斟了一杯酒,笑嘻嘻地道:“书里都写着呢。百姓大多目不识丁,自然容易被骗。”
“你看得杂书真多。”
徐远一脸羡慕,“我也喜欢看杂书,但祖父总说我不正经。唉!咱堂堂大明,中央大国,现在却是不如那佛郎机人,红夷大炮都造不好。”
杨满月眯眼,问道:“哥哥,你说得佛郎机人可是以前那群占据了壕镜的葡萄牙人?”
“葡萄牙人?”
徐远愣了下,随即点头,“好似听说是叫葡萄牙的。我也搞不清楚,他们这些西夷都长得差不多,红毛绿眼的。为了收回壕镜,那些西夷还组织了几次想跟咱们打,结果也不知出什么事了,又自己跑回去了。”
顿了下又叹息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鞑子也就罢了,现在连红毛鬼也想欺负我们。”
说罢便是仰头一口把酒干尽,“可恨朝堂一群老夫子,昏庸至极,许多人居然连壕镜是哪都不晓得,可悲可恨啊!”
杨满月有些吃惊,“不会吧?嘉靖三十二年,因佛郎机贿赂海副使汪柏,暗中操作租借壕镜,后事发,朝野震动,嘉靖爷震怒,不是斩杀了汪柏等人。如此大事,怎朝中夫子会不知壕镜在哪?”
“呵!”
徐远冷笑,“要我说冷云就不该这么厉害!拼死拼活,总算打得金人议和。几年好日子一过,这些老东西又开始讲风月了。他们眼里只有高官厚禄,只有青.楼女子的温柔小意,壕镜在东在西哪里晓得?”
杨满月沉默了。
壕镜就是澳门,16世纪时,葡萄牙人贿赂当地官吏,搞了个劳什子的不合法租借,后来嘉靖得知后,大怒,杀了不少人。最后又有掉节操的官员在其中周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这壕镜虽然还是大明国土,可实际却是葡萄牙人占有了。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徐远居然会关注这个。
那句“但愿海波平”可是戚继光的名言,这首诗她读书时还学过,当时只觉热血沸腾。可这会儿从徐远嘴里说出来,竟是感到了一丝悲凉。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曾几何时,这片土地是那样的辉煌,若不是外族入侵,明朝又怎会如此固守成规?联想到原本历史的那个清朝,她不由暗暗叹息。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广州,辽东,大同,曹州,朔州,汾州,苏南,浙江,都是杀得血流成河,尸体满城,甚至河流里都是尸体,把河水染红不说,更是把河道都堵塞了。
而那些人不是军人,是平民!这与鬼子何异?!
她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到了她那个年代,民族早就融合了。可当她现在是一个明人的时候,忽感到了一阵愤慨。彼时的大金国为收买人心倒是收敛不少,除了在辽东犯下暴行外,后来也没听说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只是一旦明朝撑不住了,这锦绣江南还能平静吗?
徐远见她走神,轻咳了一声,道:“这些国事不该跟妹妹提的,倒是我唠叨了。”
“不……”
杨满月摇摇头,“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哥哥不必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