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坤那边有好几孩子都坐起来,章杏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灯火透进来,正照在中间那蜷缩成一团的孩子身上。他脸白如纸,额头上汗如雨下,身上衣衫已经尽数湿透了。
章杏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冷。她一惊收回手,呆愣一阵,起身来跌跌撞撞跑出去。夜正深沉,除了江水轻缓哗啦声响,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慌乱转了一圈,才在前舱找到两个船工。船工们听了章杏述说,其中一人哧一声,笑着说道:“不过是小儿常症吧,没什么大不了,回去睡吧。”
章杏哪里睡得着?哀求说:“大叔,他真得疼得厉害,求您请个郎中帮忙看看吧。”
“这大晚上的,又在河上,上哪找郎中去?你这丫头别闹了,睡去睡去。”
章杏还要哀求,却被提着后领直接从里面扔了出来。她在门口站一阵,想着自己是知道那朱爷是住哪的,思量一阵,终是壮胆来到朱爷住处,敲响了门。
门开了,朱爷穿了一身雪白稠茧,看着门口站着的章杏,一愣。章杏使自己看起来畏缩一些,哆哆嗦嗦说了船舱里的事。
那朱爷听完了,回身喊道:“阿四,把丛五叫醒,一起过去看看。”
章杏松了一口气,连忙领在前头往回跑,一进舱门,她就被石头拉住了。她见石头脸色苍白,那边的动静也小了许多,心中狐疑,正要问话,朱爷一行人就进来了。石头连忙将章杏拉到一边去。
满舱的孩子这时都醒来,畏畏缩缩靠着边上站着,就是钱坤等人也都站起身,躺在地上只有先前叫唤的小子,他虽是还蜷缩着身子,却是不叫唤了。朱爷看着地上不动的孩子,在船舱中间站住了,往旁边随从看一眼。
那随从随即上前,蹲在那小子身边看了几眼,伸手把他的脸摆正。灯火照在他脸上,章杏心中又是一惊。那小子先前苍白脸色已经变成青紫色,眼眸无神半张着,口角那处涎水都流出来,竟像是个死人了。
朱爷的随从伸出两指摸了摸那小子的颈脖,而后站起身,走到朱爷身边,低声说:“不行了。”
章杏察觉身边的石头哆嗦了一下,她握着他的手不由得加重了些。
朱爷脸色未变,对随从淡淡说:“丢下去吧。”而后转身出去。那随从招了两个人过来,分别抬了地上人的手脚出去。不大会,听得“咕咚”一声水响后,舱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灯火昏黄,除了轻响的水声,这夜再无任何声响,船舱里一共五十二个孩子没有一人说话,也无一人动弹,八月的夜风从舱门缝隙里灌进来,竟是有了些微寒意,章杏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这才发觉浑身已是湿透了。
石头更是忐忑不安,不说他,船舱里所有的孩子都老实了许多,再不到处跑看,也不打架闹事了,除了个别在舱面或站或坐一会外,连个大声说话的都没有了。
不过朱爷像是把这事完全忘记了似的,从不提惩罚的事,每日里该何时送食水,就何时送食水,还是不拘孩子们行动,肥脸上依旧是笑眯眯,见了孩子有时候还笑着打个招呼。他的随从也都和气,从无一人打骂教训孩子们,顶多就是站在不远处冷森森看着他们。
孩子毕竟是孩子,时候一长,就忘了教训,该跑就跑,该玩就玩,舱面上很快又热闹了起来。
这时的章杏已经将从舱面摸到的一根约莫三四寸长的木棍消磨的十分尖锐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