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淮阳方向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不过月余,满目绿荫再不复见,一眼看去皆是苍茫灰色,官道两边的树皮草根俱被剥食,杀人抢物的事情时有发生。沿途许多村落设有民丁巡逻,不准生人靠近,乞讨也越来越难了,饶是章杏将那莲花落敲得再好,也未必一定能讨到吃喝。
好在先前就有准备,李家的两个女人又甚是能巧,李章两家每日的吃食一时半会都还没有断。这比起许多人家都好多了。许多先前前往盂县的流民也折返到这条官道上来,章杏看见了好几个熟面孔。
先前用一瓶药膏找章水生换一块门板的万先生就是其中一个,不过,那门板连同板车以及拉板车高瘦伙计却是一并都不见了,万先生身边只有一个二十三四妇人和六七岁的小娃。他背着孩子,那妇人挽着包袱,两人俱是沧桑憔悴,相携蹒跚而来。
原来盂县那边真是人满为患,县衙虽是有开城赈粥,然而杯水车薪,大部分人都轮不到,随着流民越来越多,盂县城外乱成了一锅粥,打架闹事杀人抢物,什么事都不稀奇。眼见实在熬不住了,许多人折返回来,往淮阳去。
至于万先生,他家那板车还没有到盂县就被人抢了去,伙计则是不知去向。
齐重山与李大柱两人边说边感慨,而章水生则默默不语,叶荷香带着儿子章金宝现下还是音讯全无,也不知是去了盂县还是往了淮阳?到底是生是死?可是如今境况,想找人都不知道怎么去找?况两个女儿还在身边,他不能不顾眼下。
章杏端了碗水过来,说:“爹,擦擦汗。”章水生停下担子,接过女儿手中汗巾擦了一把汗,又喝了一口水,问道:“桃儿怎么样?”
章杏回头看,石头牵着章桃,一边说话,一边走路。那小子将从前偷鸡摸狗的事都翻出来说,章桃虽是累得满头大汗,却笑声不断。
“还能走。”章杏回答说。
章水生看着大女儿章杏也是一头汗水,将碗递给她,说道:“快将包袱解下来,爹来背一阵。”女儿果真是长大了,一日比一日懂事能干,许多事情比他这个爷们都想得周到。知道他们这一路上吃喝全赖着李家,做什么都抢着头一份做,从不喊半句累。
他也知道白吃白喝人家不好,可他也没有办法,他什么都没有。自己能熬,可是两个孩子不能熬。李家人不说,他就装瞎。谁知道女儿竟是将这事放在心上,前些日子不知道在哪家讨了些炊具,自己鼓弄起吃喝来,后来又不知从哪里捡了两个箩筐,又让自己用稻草编了两张垫子,随身用物越添越多,虽都是些破烂,却都是眼下十分需要的。
如今他们与李家虽是在一起行走,但是吃喝却是分开。这条官道上天天都有人倒下不起,可是他们每日却总能有东西进肚子。虽说李家时不时会接济一点,但是大头却是女儿章杏在操持。
李家的两个妇人已经不止一次感慨对他说,他有福气,养了一个好闺女。
可不是?像齐家的那闺女,年岁可比自家女儿要大得多,他就没有见到她干什么活,每日歇脚时,还在一边叫苦连天的,这一点连自家那七岁的小女儿都不如了。不要说别人家闺女了,就算是自家婆娘轮到了这地步,也不一定能做到女儿做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