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秋末时,连着半月未雨,空气中布满干燥的枯枝落叶气息,小丛野菊花自一片枯黄之中挣扎着开出一派鲜妍明媚。浮苏最喜欢秋天,没有雨时天干净得一眼便可洞彻,黄叶别枝,群鸟南去,干燥与温暖之中正在酝酿着一场秋雨来洗去这“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的绚烂秋光。
秋末近冬,最开心的便要数苍诘,三娘子临盆在即,左右不出这三天。苍诘比沈秀才这亲爹还热情,不但请来十里八乡最好的稳婆,还亲自坐镇——苍诘医术那是相当不错。并且,苍诘还让乐游回玄冥去叫了几个女使来,以至于绵软轻柔的面料彩灵羽来缝制小衣裳,被子内裳与……咳,尿布,则是取最垂锦棉所制,既吸水又亲肤,为这孩子苍诘真正是什么都想到了。
彩灵羽取自彩羽灵鹭的尾羽,细作纤毫,比蚕丝也不遑多让,却入手绵软至极。垂锦棉是垂锦树的果实,如同棉花,但比棉花要细要柔,既可作棉胎,也可纺织成布制成衣裳。虽说垂锦棉在修士们眼里不值一提,但却是凡世间最上等的面料,寻常人家难能一见。
“怕就是今夜,你自去歇着,不用守着为父和你阿娘。”本来已经让浮苏也唤名字,但此时此刻,苍诘还是用了“阿娘”这个称呼,且温柔绵软得如同彩灵羽。
浮苏知苍诘心中不定,且有些焦虑,就差像沈秀才那样得上“新爹综合症”。沈秀才分明已有一子一女。但在面对要出世的孩子时。依然不免焦虑紧张:“老爹。这么重要的时候,当然是我陪着你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去,让槐光守着他们三个等家里来接就好,左右也要准备一番,早些过去也早些安心。”
听浮苏这么说,苍诘重重一点头,觉得这样有准备是对的,遂又揉鸡窝。大感宽慰地说:“好,那你便与为父一道去。”
说罢,叫过槐光来叮嘱一二,槐光因生得比较亲切,是五人里最不像魔修的,颇似可亲的邻家少年。三个小的没什么,三个小孩家中的长辈却最放心槐光照看,光看着都安心。
取了东西过府,因三娘子要生产,三娘子的娘家来了母亲和两个嫂嫂。所以不好当面从乾坤镯里取出来,只得让乐游他们帮忙搬一搬。乐游他们早已知是主母要降世。自然恭敬地忙进忙出,让三娘子娘家母亲看着直叹沈秀才交得好友,有识人之明。
你们这样以长相稳定一切真的好吗?苍诘长得好,什么还没做,连来意都没说,只沈秀才介绍一句是好友,三娘子娘家母亲嫂嫂就看着苍诘是个好人。
浮苏无力告诉她们真相,据说上古之时,苍诘都能用来吓修士们家中的熊孩子——大魔苍诘来了,请闭眼,不闭眼就把你抓去剁碎了沤成花肥,不知道大魔最爱把人肉绞碎沤肥么。
那倒不多冤枉他,但他只拿鲜埋下去的,且总是“良善”地将骨头留在棺中供后人香火祭奠。如此,既不易腐朽棺木,骨头也显洁白干净,不招虫蚁啃咬。这也全因当时他所种的一种魔草需要人之血肉来当肥料,何况谣言漫沧海界传时,他已早不种那需血肉喂养的魔草——节选自《我的魔爹曾二过》。
“便是今晚?”沈秀才是信的,就算苍诘不会仙法,医术也很够看。沈秀才这么问,是难以置信,沈秀才已被苍诘剧透,这一胎是个女儿,还是个能修仙法长生的女儿,所以沈秀才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若所算无差,应是黄昏时分(7-9点),你且叫人准备好热水热汤,这枚丹丸叫三娘子服下,产胎时能多生些气力,也好顺利一些。”苍诘说完,又点着已摆满园子的东西一一指过去:“这是四季衣裳,这是棉被鞋子尿布,这是摇床,这是推车,这是给三娘子进补用的,这是给奶娘加在饮食里的。”
一溜箱子摆开,大大小小十五六个,三娘子亲妈都傻了,连带着两娘家嫂子都忍不住想问一句:“秀才妹夫,你不是喜当爹了吧。”
沈秀才顶着岳母和两位嫂嫂的目光道谢:“多谢秦兄,让你费心了。”
“将来要入我门中,我自当为她好好打算,些许小事不值一提。不过几箱子物什罢了,将来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她占上一颗。”苍诘土豪之气顿显,想着那是三娘子娘家人,也就早他妻子未来的外祖家,便又让浮苏“去取”见面礼来。
浮苏只好转个弯,从乾坤镯里找些凡人能吃的灵果灵茶灵泉,找个托盘装上又绕回园子里来。一时间,一“大家子”气氛无比和谐美好,如果三娘子的娘还有个没嫁的女儿,肯定要让掏心掏肺地和苍诘商量一下不如也做个亲家。
待到大家吃好,已至黄昏时分,三娘子不出预料地开始发作,因都有准备,稳婆不急不忙地把三娘子扶进产室,里头一应物什都已经安排好。产婆丝毫不慌乱地坐下,叮嘱着三娘子该怎么做,三娘子也是产过两胎的,本身就有经验,也不怵。戌时一刻开始发作,四刻不到稳婆就喊“看到头了”,五刻一过,轻轻一声“啪”过后,孩子便“嗷嗷”地嚎了几嗓子,稳婆力度拿捏得好,并不怎么很疼,嚎几嗓子也就停了下来。